他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应该就是他父母练的小号,他那个弟弟吧。
父母看到他,脸色并不如大伯父看起来那样和善,长风从前只在电话里听过父母骂他同性恋不要脸,如今看到他们时,才知道他们的表情有多么冷漠和憎恶。
常砜父亲满脸冷色,立刻就摆起了父亲的谱,开始说教:“常砜啊,这次大家让你回家过年,你要好好感谢大家心里不嫌弃你。如果能够像你堂哥一样沉稳懂事有能力,哪里还需要我整天替你担心。”
常砜站在原地,没想到父母会回家,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
他以为自己是想念的,却不想,看到父母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想念,以及对亲情的期待,反而生理性恐惧厌恶。
常砜看着对面温馨的一家三口,感觉自己的出现格外多余,他又想起电梯里那些人说的话,他屏气看向大伯父,“我还是走吧。”
大伯父见他这样的表情和态度,眼神有些沉,他可不能让常砜就这样离开。
有些东西给常砜那可真是浪费。
他笑着说:“你走什么,过年肯定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常砜抿嘴看着大伯,“只是让我回来过年的吗?”
大伯刚想说,当然是,他的媳妇却忍不住了,走到大伯身边,“你跟他费什么话,他这么些年,拿到那么多东西,还想要什么,那么贪吗!”
她递给常砜几张协议:“这个,你签个字就行,你做事干脆,大家就都是好亲戚,你爸妈也能原谅你那些……总之,你赶紧签就行了。”
常砜从大伯母手里接过合约,心底一寒,那竟然是一份放弃继承遗产的证明。
他一页一页仔细看起来。
在他翻到第二页时,大伯母不耐烦道:“你看什么呢,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签字不就完了?”
常砜低着头,发丝柔顺,越看越觉得心凉。
听到大伯母生气了,紧紧捏着笔,抿着嘴。
就连旁边的堂哥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我说过他肯定不想签字的,谁会愿意放弃这笔钱和老家的地啊。”
常砜大伯立刻对堂哥摆出怒脸,不过那气性有几分真,就不知道了。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你堂弟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不会贪了那些东西的。”
曲致远笑脸僵硬,显然父亲的指责让他很难接受:“那我等着他签字。
常砜捏紧手中的笔。
堂哥看着低头的常砜,眼角闪过得意和鄙夷。
他心想常砜一定在挣扎,他也想要那些遗产,可是,他却不懂得:有些东西,现在不可能属于你,以后也永远不会属于你。
明明是过年,大伯家中亲朋相聚,应该是十分热闹的,如今却安静异常,没有任何人说话。
常砜知道,他们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只觉得讽刺心寒,甚至觉得自己愚蠢,他竟然还会期待这些人对他有亲情,他怎么会那么蠢。
常砜深吸一口气,将手上的协议往大伯的方向送了送,抬眼看向大伯,“我不签,我不知道奶奶的遗产是什么,但奶奶怎么安排,我都听奶奶的。”
常砜其实想在好好的生活,不想陷入这样的争端之中。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衣角上轻轻摩擦。
有时候,有一些东西也不是一定要争取,只要能够努力生活,把握住自己手里有的,不和别人起争端,平静又安稳的过完这一生,就已经够了。
可这是奶奶留下的,他不能让奶奶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常砜大伯看着常砜明明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眼底却闪着坚毅的光。
看着他眼底闪过的那些仿佛碎钻一般的光芒,常砜大伯感觉这样的常砜格外陌生。
常砜见大伯不接自己递过去的协议,随手将协议放在旁边,抬头看着大伯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常砜大伯和其他亲戚,甚至包括常砜的父母,都没想到他这次放弃的这么干脆。
常砜大伯母站出来:“你走哪里去?你今天必须把这个字签了。”
常砜摇头,“我不会签的。”
话落,他后退两步,看见大伯母竟然来抓自己。
他立刻转身,跑出房间,来到电梯间。
幸运的是,电梯刚好在这一层打开,一个居民走出来,常砜立刻进去,按下关门键和楼层。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常砜整个人就像垮了一样,眼眶也在那一瞬间突然泛红。
他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
他不懂,他只是喜欢男人,只是被奶奶养大,他错在了哪里,怎么会被整个大家庭算计抛弃。
他其实早就已经看清了,为什么心里还是好难受。
他并不在意奶奶给他留了什么,但他却不想其他人算计他。
但这一次,他不会退缩。
一段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你怎么这么笨,你一天就只有十块钱的生活费和零花钱,这都能被人抢了,你不吃饭吗?你不活了吗!”同桌校霸得知他的生活费被别人抢了,恨铁不成钢,“而且那钱是我刚从另一批人手里抢回来的,你又给其他人哄走了!你这样大漏勺,我怎么也堵不住这个窟窿啊!”
“哎,你别哭别哭,我再去帮你抢回来!”
常砜记得自己那时候哭得很惨,他不是因为丢了那十块钱而哭,是自己太软弱了,连别人的一片好心都守不住。
现在他不能再软弱了,他不能守不住奶奶的心意。
奶奶曾经无数次说过:“奶奶没有本事,怕打不过那些同学的父母,若是与他们争的多了,奶奶怕你又像之前那样被迫转学。”
“是奶奶没有本事护不住你,只能委屈你受这些苦。”
现在,奶奶不在了,遗嘱就是奶奶的遗愿,是奶奶对他的爱。
他在电梯里,抬手擦去脸上布满双颊的眼泪,泪珠被他挥洒在电梯坚硬的地板上,碎成一滩水渍。
现在他和家人,已经无法再粉饰太平。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受。
他在走出电梯,迅速跑出小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个小角落,躲在角落的阴影中,像一只面对熙熙攘攘人群不知所措小老鼠,小老鼠想要去街对面捡起那一块被人丢掉的面包,可是路上的人群和繁杂的声音,却让他恐惧且害怕。
若是他父母在,一定会说,他原本就是应该生活在地沟里的生物,为了一口吃的,却要挣扎在人群中,妄想自己也能融入。
他们会说他怯懦胆小,畏畏缩缩。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常砜手忙脚乱将手机摸出来。
他以为是那些所谓的家人打来的电话,却不想,是一个陌生号码。
常砜现在没有心思应付那些陌生人,他挂断了电话。
电话,是寇言打来的。
他早就得到了常砜的电话,却从来没有拨打过。
这次他一直守在小区外,突然看到常砜走出小区的声音,那状态看着好似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