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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刀与断情水(92)+番外

作者:安日天 阅读记录

待小孩大好了,苍牧又提了一次带小孩走的提议,小孩这次不知为何,却不再犹豫不决了,只低声回答:“我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要走,你自己走便是。”

这答案并不出人意料,甚至是早有预感,但从小孩口中说出时,苍牧心中依旧钝痛。

他从很早之前,便知晓一切皆有定数,所有的事情都已注定,便不去争不去抢,连情绪亦吝啬投入。所以父母不慈,他不恨不疑惑,所以幼弟会继承家业,他不争不抢,所以师门缘浅,他不叹不怨。他身负正义,却也知晓变通,他看得通透,便会独善其身。

唯独这个孩子,他放在心窝里,想宠着。同宠爱幼弟不同,与血缘无关,或许只能道一句“缘分”。

他希望能带走这个孩子,带他走一条同两人本该走的路都不同的路,而当这个孩子拒绝的时候,他不知晓自己心痛的是自己的设想破灭,还是将要同这个孩子分离。

他擦亮了自己的剑,期冀着这个孩子能够变更主意,同他一起走。那孩子却极为固执,只蜷着双腿,坐在门槛,不发一言。

他想走过去,抱起他,但他知晓,他不能。他怕他抱了抱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若要哭,他便无从走。

他背对着那个孩子,走了一步又一步,身后未传来一声声响,后背却如锋芒刺入。

他知晓他看着他,亦知晓不能停,便越走越急,越走越慌,离开了那魔教。

苍牧前行了一日一夜,一日醒来,却发觉桌上压着一封信,信上犹带了几片海棠花瓣。

苍牧拆开了信,只见信上写道:

“庆儿私放你离开,此刻有难,若想救他,速回魔教。”

苍牧的手微微颤抖,他想不信这封信,偏偏做不到,便放下信,提剑策马扬鞭,一日夜的路硬生生压成了一天,深夜赶到了魔教,便见漫天火光,众教众静默,一人一身白衣,手中执剑,剑尖对准了小孩。

一时之间,头脑晕眩,天昏地暗,怒而吼道:“剑下留人,若要命,苍牧之命自可拿去!”

7.

那白衣人转过身来,正是魔教教主皇甫玄,那人嘴角含笑,如鬼魅一般,铺天盖地的杀意迎面而来,苍牧握紧手中剑,却心知无法将庆儿从那人的剑下救出。

他降落在地,抵着杀气,一步步向前走,却毫不犹豫、毫不胆怯。

庆儿哭着叫他走,他只笑一笑,却不听他的话语。他将手中剑插回了剑鞘,引颈受戮般重复道:“苍牧之命自可拿去。”

“你愿意为这个孩子,放弃自己的性命?”皇甫玄挑起了眉梢,眼中满是兴味,他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暗示,叫人心生惶恐。

苍牧却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杀了我,放过那个孩子。”

小孩哭得声嘶力竭,皇甫玄像是生厌了,便拿了柔软的棉布塞进了小孩的嘴里,一时之间,安静得让人心慌。

皇甫玄抬高了手,拍了三下,自有人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中正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此乃毒药,入口封喉,你服下这毒药,我便放过这个孩子。”

苍牧本能地摸向了剑,却选择将剑连同剑鞘扔在地上,伸出手接过了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小孩,便道:“我吃了这药,你放了那孩子,他太小,什么都不懂。”

皇甫玄偏过头看了一眼庆儿,笑着回道:“好。”

苍牧便看了小孩最后一眼,低头服了药,以他命换他命,他心甘情愿。

但事实的真相,往往不如人愿。苍牧没有死,但对他而言,还不如死了干净。

放在手心疼宠的小孩,原来是魔教的少教主,纵使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故意筹谋,却难免心寒失望。

小孩或许从未想过叫他服下命蛊,或许真心想叫他离开,但之前的每一日每一夜,俱都是一场骗局,用童真和谎言编织了一个诱人的梦,梦醒了,便是苍白残忍的真实。

从来都没有一个小孩,有一个英雄梦,想和大侠一起闯荡江湖。

有的只是魔教的少教主,闲来无事,同误入的正道子弟,演一场随时可以中止的幻梦。

苍牧曾发誓,护着小孩,叫他一生安稳无忧,服了这命蛊,许是荒谬的殊途同归。

再之后,一切便变得不可控,苍家迅速划清界限,正道的老友们纷纷避而不见,小孩剥离开表象露出真实的面目,整个世界都在飞速地向前推进。

有一日,小孩似乎终于不再自己给自己闹别扭,试图同苍牧和好如初,但当“苍牧”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苍牧只觉得异常嘲讽。

他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线,不带一丝的感情:“少教主,魔教没有苍牧,唤我影卫便是。”

他清楚地看着小孩的脸色变得苍白,又迅速地恢复了伪装,他听到小孩咬牙切齿的声线:“如你所愿,影卫。”

8.

靠近很容易,疏远亦很容易。当伪装撕破,便难以像曾经一般融洽相处。

孟庆是假的,皇甫庆是真的,孤苦无依是假的,做戏作弄是真的。真真假假,到最后不愿再分辨哪一句是真,正如苍牧不会去设想,倘若皇甫庆能够说话,会不会在他服下药前,告知他真相。

他愿意为庆儿去死,却不愿为皇甫庆而死,因而这命蛊对他而言,便是枷锁,亦是耻辱。

他应当以死谢罪,或者干脆离开此处,但当他隐没身影,眼见着小孩时不时地回头看,冰寒的心脏竟然也一点点变得柔软。

或许真是贪恋偷生,或许他本就不在意很多事情,竟然也会对自己说,总归是要陪着他的,在江湖,在魔教,也没有什么差别,竟然也会安慰自己,不过是一条命,既然是他救的,还了他便是。

舍不得是本能,憎恶是理智,常常拔出长剑抵在胸口,眼前却总见庆儿哭着的模样,便给自己借口,下不去手了。

也罢,苍牧已死,自有影卫陪着他吧。

皇甫庆是一个不怎么可爱的孩子,他很黏着他爹的男宠,一个叫白明玄的男人。

那孩子很是记仇,苍牧远了他一些,他便不黏过来,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缠着他的白哥哥。

苍牧抱剑隐在树后,见二人相处,明显是皇甫庆的独角戏,他的白哥哥笑在脸上不在眼底,偏偏皇甫庆也装作看不见。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便随意换了个姿势,却见那笑着的白明玄一把将小孩揽入怀里,目光如刀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皇甫庆似有所感,忙道:“莫要伤他,是我的影卫。”

他的话语却远不如白明玄的棋子来得快,苍牧后退了数十步,依旧没有躲开那一颗棋子,手臂便多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血洞。

“不会伤他的,庆儿,莫要害怕。”白明玄柔声哄道,顺手将小孩抱了起来,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苍牧不知为何,捂着胸口,便向前走了一步,左腿处便悄然无息地又多了一个血洞。他有些站不住,便用手撑着树干,只看着眼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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