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孙文钰怕她闷出事来, 常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一路上热情亲昵, 生怕她会觉得无聊。
姜亦棠和仲孙文钰并不是一辆马车,各自都带了不少婢女, 一辆马车根本挤不下,除去两位姑娘各自乘坐的马车,还有两辆马车用来放行李,卫笠等人则是骑马随行。
她们在江南停留了一日, 下马车时,小姑娘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她第一次觉得她有点晕车。
仲孙文钰怕人去请了大夫,姜亦棠扭头看向卫笠,无力道:
“这件事不要告诉谢玉照。”
她知道卫笠是每日都会给谢玉照写信,汇报她们的情况,她不想叫谢玉照远在京城还担心她。
卫笠苦笑:“要是殿下知道属下隐瞒了姑娘生病一事, 属下回去可没过好果子吃。”
姜亦棠声音闷堵:
“他又不在,不会知情的。”
卫笠没说话,等大夫来了, 确认她只是车马劳顿加上有点不适应,等休息两日就无碍后, 才对姑娘点头,没把这件事汇报回去。
姜亦棠在江南休养的时候,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宣阳帝在早朝时忽然晕倒。
满朝震惊,宣阳帝昏迷不醒期间,谢玉照身为储君,顺理成章地担任监国一职,诸位皇子心惊胆战,每日都争先恐后地请求去养心殿侍疾,他们不蠢,哪怕宣阳帝不看重他们,在父亲手底下讨生活怎么也比在兄弟手底下讨生活来得强。
可惜,除了第一日,后来谢玉照根本不许任何人去养心殿见宣阳帝,只有太医能够出入养心殿。
谢玉照言明,是不让旁人打扰了皇上养病的安宁。
朝野动荡,诸位皇子只能按捺住心中恐慌,祈祷宣阳帝早日醒来,但日复一日,宣阳帝一直没有康复的消息,整个朝野逐渐落入谢玉照手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
除去谢玉照,三皇子是那个位置最有竞争力的皇子人选,最先按捺不住的自然也是他。
八月初的早朝,三皇子在朝堂上直言:
“中秋将近,皇上养病许久,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殿下不允许旁人窥探侍疾,臣等皆不知皇上病情到底如何,还请殿下明示,让臣等安心。”
三皇子到底不敢明说谢玉照有逆谋之心。
他心底清楚,父皇老了,底下的臣子早就纷纷选择站队,相较而言,多的是臣子想让谢玉照早日登上那个位置。
谢玉照抬眼,漆黑的眼眸直视谢玉桓,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皇上病重,还需静养,护郡王想见皇上?”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根本不提宣阳帝病情如何,但话中冷意让谢玉桓心中一悸。
宣阳帝膝下数子,除去谢玉照被封为储君,只有谢玉桓被封了护郡王,宣阳帝对赐封极为吝啬,一个亲王都舍不得给,谢玉桓再不忿也无法。
谢玉桓下颌线紧绷,避开谢玉照的视线低下头,避重就轻:
“臣只是想知道皇上病情。”
谢玉照:“孤说了,皇上病重,护郡王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探望,但若因此扰了皇上养病的安宁,可别怪孤没提醒你。”
谢玉桓倏然握紧手,不敢置信地抬头。
他怎么敢?!
朝堂上,谢玉照居然就敢明晃晃地威胁他?
谢玉照的话明显就是说,若他去探视病情,违了太医所说皇上需要静养的交代,一旦皇上出事,便是他的过错。
这话一出,谁还敢去养心殿探视?!
谢玉照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声音冷淡:
“无事退朝。”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地看完了殿下和三皇子的争锋,殿下态度强硬,他们心中各有打算,等殿下话落后,他们立即应道:
“臣等告退。”
******
三皇子府。
谢玉桓回到府中后,控制不住地砸了一套杯盏:“欺人太甚!”
一盏茶的功夫,三皇子府迎进了一位客人,若是朝堂有人看见他,会立即认出他来,毕竟丞相乃百官之首,朝野无人不知。
但现在,褚丞相没有惊扰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三皇子府。
在踏进书房,看见地面上的狼藉时,褚丞相皱了下眉:
“殿下还需冷静。”
谢玉桓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终于清醒过来,他闭了闭眼,叫进人收拾地面,才对褚丞相道:
“泰山觉得本王如今该要如何?”
褚丞相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三皇子,他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皇上的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但凡早几个月,他也不会冲动地选择和三皇子联盟。
谢玉桓这一声泰山,明显是在提醒他,他和褚栎秋的婚事。
褚丞相不是姜昃旼,能做到眼睛都不眨地牺牲府中嫡女,他一贯疼爱这个嫡女,如今亦然,而且丞相府和太子相当于已经撕破了脸面,丞相府早就别无退路。
“太子在朝堂上的态度早就摆了出来,殿下还需得早做打算。”
闻言,谢玉桓脸色骤然一冷。
态度?自然是不许旁人探视皇上的态度。
谢玉照明摆着是不打算让皇上病情痊愈,毕竟谁都看得出自谢玉照天花后,皇上对他显然是有了些许忌惮之意,虽说没有打算让其余皇子越过他,但恩宠分明是不如从前。
谢玉桓忍不住道:“乱臣贼子!”
褚丞相眼皮子掀了掀,只当没听见谢玉桓的话,就怕到时候,当乱臣贼子的这个人会殿下自己。
须臾,谢玉桓恢复冷静,问褚丞相:
“泰山方才说的早做打算,是何意?”
褚丞相抬眼:“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书房中倏然一静,谢玉桓气息不稳,他当然知道褚丞相是何意,要是继续等下去,怕是他等到的就是谢玉照登基的消息。
到时候其余皇子什么下场不知道,但他这个曾被皇上当做磨刀石的皇子绝对没有好下场!
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借口,谁都看得出谢玉照的狼子野心,既然如此,他大可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拿下谢玉照。
但问题是,他手中无兵!
谢玉桓愤恨地捶了下案桌,心中不由得埋怨起皇上当初怕谢玉照地位不稳,恨不得把兵权都压在谢玉照身上,导致如今单纯论兵力,根本无人能和谢玉照抗衡。
褚丞相仿佛看不出谢玉桓的颓然,不紧不慢道:
“闻公府手握朝廷五分兵权,三分在祁王,剩余两分在大将军府。”
谢玉桓不解地看向褚丞相,只听褚丞相道:“武将中向来以闻公府为首,但没有人乐意久居人下。”
提点至此,谢玉桓再不明白褚丞相何意,也没有必要去和谢玉照争了。
祁王封地远在渠临城,而且,岑行简向来滑不沾手,谁都不亲近,摆明了不想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