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受到很大的冲击,她忍不住道:
“我还听说,当初先帝是对太后娘娘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跪求好久才求到了赐婚圣旨。”
谢玉照一直沉默,沉默到姜亦棠觉得浑身发冷。
许久,谢玉照握住姜亦棠的手,低声道:
“许是人心易变,母后曾和我说过,父皇年轻时是真的喜欢她。”
喜欢到一度愿意舍弃皇位。
但时过境迁,什么都是可以改变的,父皇对母后的情谊也在日复一日中发生了变化。
人人都说他皇位是靠闻公府才得来的,若没有皇后娘娘,他早就坐不稳皇位。
这种声音听得多了,父皇不知何时对母后就生出了抵触,连带着对闻公府的如日中天都觉得刺眼,便有了当时的赋眉黛。
姜亦棠喉咙发紧:
“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自年少就一直都知道是害了他生母的人是他的父皇?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谢玉照缓缓摇头:
“我是在三年前才从母后当时的婢女口中听说此事,苏姑姑说,当时母后即使在病中,仍是日日不停地使用赋眉黛。”
姜亦棠不敢置信。
再爱美的人也不会在病中还要日日梳妆,除非,太后娘娘当时已经察觉出赋眉黛有问题。
姜亦棠不理解。
谢玉照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轻扯唇:“因为我。”
母后要替他铺路,便要让父皇心生愧疚,甚至当时替父皇挡的那一剑,都是故意拿命算计。
谢玉照说:
“父皇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当时给母后赋眉黛,却忍不住让太医日日去给母后诊脉,他的忌惮是真,担忧同样是真。
但母后受不了,曾经心心念念都是她的丈夫,如今要害她性命,她曾经可以纵马飞扬,后来却下地都十分艰难。
在皇宫中的每一日,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于是,她用命替闻公府和谢玉照赌了一个未来,而她也的确赌对了。
在看见母后替父皇挡剑后,父皇也的确后悔莫及。
这场病变因当时的太后自刎而未曾记录卷宗,所以,母后的死也变成了病死后宫。
谢玉照扯唇低笑:
“传言什么都错了,只有一句话是对的,他对母后心怀愧疚,并将这所有的愧疚都付诸于我。”
但谢玉照却清楚,父皇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
会善待年幼时的他,一是因愧对母后,其二则是年幼时的他对他的皇位没有任何威胁,尤其是闻公府很聪明,老老实实地去守边关,远离京城权势中心。
前世,谢玉照什么都不知道,染上天花后被他下令搬到尚书府。
若非小姑娘去了,他也许早病死在尚书府中。
即使病情痊愈,谢玉照仍是清楚地记得后来在朝堂的举步维艰,宣阳帝竖起谢玉桓和他对峙,在朝堂中形成分庭抗争的局势。
后来,谢玉照才知道当初母后死亡的真相。
知道真相后,谢玉照对宣阳帝所有的父子情谊近乎全部破碎,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谢玉照语气格外平静地说:
“秋静寺的住持素问大师,曾进宫过,他告诉父皇血脉同宗的血可以炼制延续生命的丹药,越是亲近越是效果显著。”
姜亦棠倏然恐慌:
“无稽之谈!”
小姑娘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她向谢玉照求问:“他没信,对不对?”
谢玉照安静下来,稍顿,他拍抚着小姑娘的后背,低声道:
“没事了。”
姜亦棠身子倏然轻晃,她很清楚,谢玉照如今说的都是前世的事情,如果,宣阳帝真的信了素问大师的话,她终于知道谢玉照为什么要在那时谋反。
但她不想相信。
因为她知道——谢玉照曾被幽禁五年。
第99章
谢玉照安慰小姑娘, 这一切都过去了。
但小姑娘仍是红着一双杏眸不断掉眼泪,谢玉照忽然觉得母后曾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时过境迁,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世小姑娘能忍住不来见他,但如今只听到他曾经受过的苦就忍不住心疼。
谢玉照蹲在小姑娘跟前,声音低轻:
“阿离, 没事了。”
哪怕是前世, 最后的赢家也是他。
这一世, 他甚至都没让素问大师出现在京城过, 谢玉照很清楚,素问大师和谢玉桓一向交好, 前世所谓的延续生命的丹药,从一开始就是阴谋。
但是……
不止父皇,他也一度相信过。
谢玉照低头亲着小姑娘,掩住眸中晦暗难辨的神色。
许久, 姜亦棠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她忽然想到什么,指着那堆东西,问:
“是谁把这些放进来的?”
心软?
最不该心软的人就是谢玉照,一想到有人想借此引起谢玉照心底的父子之情,以此达成什么目的,小姑娘就气得浑身发抖。
谢玉照平静道:“李公公。”
也只有他能做到轻而易举地把东西放进养心殿, 毕竟他曾经在这里伺候了数十年,哪怕李公公最后向他投诚,但看见自己忠心伺候多年的主子死在眼前, 心底未必不会生出什么情绪。
谢玉照点着案桌,抬声:
“来人。”
松翎立刻推开门进来, 恭敬地躬身:“皇上。”
谢玉照漠然地把拨浪鼓和字帖扔在地上,淡淡开口:
“打扫养心殿的所有宫人jsg,杖责三十,送去浣衣纺。”
他不想去查是谁帮李公公把东西放进来的,安排在养心殿的人,一个藏有祸心的人都不能留,既然不确定是谁,索性所有人全换了去。
松翎觑见地上的物件,吓得一身冷汗,立刻跪地:“奴才这就去。”
很快,外间传来一阵宫人的求饶声,大概一炷香时间后,松翎进来:
“皇上,有宫人招了,是李公公让他把东西放进来的。”
谢玉照无动于衷。
松翎心下了然,皇上根本不在乎真相,只是养心殿不留二心的人。
新皇登基不过一日,养心殿的宫人就换了一批,内务府的管事听闻消息,惊得一身冷汗,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骂道:
“脑子被驴踢了不成,竟然敢皇上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
犯蠢归犯蠢,自己找死就是了,连累了他,他让他们在浣衣纺也别想待得安稳!
有心腹也怵得慌:“公公,咱们怎么办?”
苏公公也是个人精,他压下心底的情绪,镇定道:
“明日和我去一趟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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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坤宁宫迎来内务府的人。
姜亦棠情绪不高,她昨日做了一夜的噩梦,都是关于前世谢玉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