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莫非是你基因报告的缩写?”
她突然问了一句。
红公爵的笑容凝固。
琳琅趁机盘上他的腰。
公爵大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出这样的路数,猝不及防,下盘不稳,脚步往后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抱住她的腿。
红公爵从没与女人这般亲密接触过。他十四岁投身军系,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打仗的路上,家族为他订了基因匹配率89%的Omega未婚妻,不过因为他的信息素比较特殊,浓度低,热潮期就当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发烧,根本不影响他的日常行动。
帝国Alpha发作热潮期,拆家又拆人,而他性冷淡,没有试过为一个Omega发狂的滋味。
除了白塔的那一次。
她狡猾地吻了他。
原来,他并非性冷淡,也并非不喜欢女人,他只是,没有遇上这个与他基因百分百契合的灵魂伴侣。帝国第一区失陷的那个夜晚,他首先去了一趟基因匹配局,调走了公民的基因资料,以及,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他的身体跟基因都没有欺骗他。
可是她会欺骗他。
红公爵又想起与虫族谈判之时,她那嘲讽的神色,更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他少时荣耀,青年受辱,承受了一段曲折的命运,性情高傲而敏感,手腕要硬,心肠要狠,不容得任何人侮辱他的自尊。
当时他几乎是恼怒地收回了自己的好感,决定要讨厌她一辈子。
事后冷静下来,红公爵又觉得自己跟那些蠢货没什么区别,竟然会像个被女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还是那种约会时被男朋友放了鸽子的小女孩儿。
简直蠢得不能直视。
如今,野玫瑰的干燥香气涌入鼻子,深入胸腔,那些被他强行按压下去的心绪再度潮湿地翻涌起来。
你不能否认,见过宇宙的广袤与深邃之后,陆地上再漂亮的飞鸟也索然无味。
——他想要她。
异常强烈的念头在心口炸开。
不是“祂”,而是“她”。
他不是以怪物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份,接近她,热吻她。
像基因报告说的那样,彼此做宇宙之中的唯一的救赎。
在红公爵分神的时刻,鞭子被人再度抢了回去,甩在一侧屋檐的柱子上,她双脚借力,狠狠蹬了公爵的膝盖。
两人一触即分。
“嗬嗬——”
连天炮火中传出一串沉重的喘息。
红公爵跪在地上,依稀能听见骨架坍塌吱吱呀呀的声响,黑色的军靴漫开猩红的血。前一分钟,琳琅高跟鞋装了机关,出其不意弹出利刃,裁中了红公爵的膝骨。这一刺也刺走了红公爵为数不多的动摇。
他想留她,可她不见得会留下他。
红公爵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走到这一步,他们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应该说,他们的阵营天然对立,从来都没有凝结成“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
是他犯了致命的错误。
“你……很好……”
红公爵的眼神淬了冰冷的寒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信息素骤然爆发,烈酒麝香如火焰般至烈燃烧,辛辣地灌进琳琅的喉咙,令她一时头昏脑涨。红公爵再度袭来,凭借着本能,琳琅一腿扫去,被人抓了个正着。
“嘭——”
两人一同抛进了身后那座腐朽没落的老房子。
琳琅撞翻了薄脆的墙体,那砖块软得跟豆腐似的,碎成白沫,紧接着就是一股难闻呛鼻的气体。
室内的空气不太流通,积着厚重的灰尘,像是许久都没有被清扫,琳琅一瞬间感觉到了那粘稠得过分的蜘蛛丝,勾缠住她的长发与旗袍,痒得脖颈立起了鸡皮疙瘩。玻璃窗灰蒙蒙的,根本透不出半点的光。
而琳琅滚落在地,闻到了一股咸涩的血腥味。
红公爵肩膀被洞穿。
一只晶莹白皙的手掌探了出来,指尖大法官地滴着血。
他并不显得惊骇,咳嗽着,嘴角流血。
“你们不是……一直……咳咳……”红公爵断断续续地说,嘶哑的烟嗓在黑夜中阴冷得发毛,仿佛有人用指甲挠着玻璃窗,“很想知道……帝国的……终极秘密武器吗?”
男人满含恶意。
“现在……你看到了……”
说起来,帝国第二区的军事要塞之所以在建在这处偏僻郊外,也是因为秘密武器的存在。
早在纪元之初,二十七个文明的厮杀之际,西洛帝国每建一个军事要塞,都免不了被间谍发现,从而被毁,唯有这一座建在第二区的军事要塞,二十六个文明根本不敢招惹。
他们只知道,这栋腐朽没落的老房子活着一个永久的、诡异的、古怪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活了多久。
——因为,见者即死。
当第十五个文明在这里同样折损了数万精锐之后,二十六个文明彻底远离了第二区的军事要塞,并称此地为“诸神之黄昏”,一个让人有去无回的深渊。
红公爵有底气把琳琅诱到此地,是因为他相信,这个从帝国尚未成立便已存在的秘密武器,能让零号命丧地狱。
男人感到一阵快意。
苦心筹谋多年,不可一世的帝国终于被他弄垮了,而曾经落井下石的皇室成员与Alpha们沦为他们最不屑的战俘,将逐一品尝他受过的苦难。
而他,他等待多年的灵魂伴侣,他的小月亮,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要陪怪物一起死了,死在这间结满蜘蛛网的破烂房子里。
怪物有罪,月亮蒙尘,不正是天生一对吗?
红公爵倒在地上,愉悦地大笑起来。
直到——
他身后的那个古老的、血腥的、诡异的存在凝固在原地。
“吚吚呜呜……?”
琳琅听见了一串古怪的音节,虽然她听不懂,但里面的情绪传达得很饱满,那是惊喜的、激动的、不可置信的。
蜘蛛丝跟灰尘再一次扑面袭来。
琳琅呛得直咳嗽。
“咦呜呜???”
“咕噜咕噜???”
“啵得啵得???”
“唧唧??”
琳琅木着脸。
不好意思,她听不懂。
对方焦急得跺脚。
最后,那个东西试探性地放出了一根软乎乎的触手,小心翼翼又紧张无措地点了点她的脸蛋。
琳琅挑了眉。
小家伙生怕她不高兴,嗖的一下收回触手,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阿软?”
琳琅唤出了那个尘封的名字。
“咦呜呜咕噜噜!”
它冒出一串古怪晦涩的音节,细听有撒娇之意。
琳琅伸出手,拍走对方脸上的蜘蛛丝,擦干积灰,少年唇红齿白,风华绝代。
“阿软,你回来啦。”
她有些不敢相信。
少年呆了呆。
然后,它下意识动了动自己放在腿边的手指,手心紧张地擦拭了一下裤子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