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将盘子放回原位,与他站在一起。
两人的对面是柜台,谁也看不见底下的小动作。
一只手伸了过来,勾住她的手指。
他的指骨修长分明,镌着淡淡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背,能清晰传达对方的爱护与亲昵。
“对不起,委屈你跟我到这里。”
青年目视着前方,轻不可闻的叹息飘进了充斥着香水的空气里。纸醉金迷的百乐门里,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低等调酒侍者。
手指突然被拉扯了下。
邵清和一愣。
小小软软的手钻进了手里。
“我不在乎。”
温顺得像一只柔软巴儿狗,敞开了肚皮,在他的掌心里俯卧休憩,没有一丝的防备。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我向往的。”
十六岁的女孩儿,稍显稚嫩的容貌已经可见长开之后的艳色,她的头发用带有穗子的红色头绳整齐扎起来,耳边也不留一丝碎发,没有任何的修饰,素净的脸盘如明朗皎月,偏生那双眸子细长的,流转之间透着蛊惑众生的气息。
说是绝色也不为过。
邵清和清楚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百乐门出现,会引来怎样的狂蜂浪蝶。
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来了。
邵清和与施琳琅是一对患难恋人,两人目前挤在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里艰难度日。
邵清和原本家境富裕,后来父亲遭遇山贼截杀,母亲也被掳去当了压寨夫人,年幼的他被亲戚盘剥得极狠,除了他这一条命,几乎也没留下什么了。
而施琳琅与他的境遇相差不多,十三岁时当官的父母被谋害,她差点也被卖了当童养媳。
施琳琅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在一个破庙里遇上了同样身无分文的邵清和,两人患难与共,相互扶持,熬过了最艰苦的三年。
靠着平日里节衣缩食的积攒,苦命鸳鸯总算有了一点积存。
但还远远不够。
邵清和想要出国留学,漂洋过海去找他的小叔叔,夺回他家的曾经的荣耀。出国,尽管施琳琅知道这个梦有多么不切实际,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了默默支持。
当她得知男朋友在百乐门当侍者,收入还挺不错,她咬咬牙,也跟了过来,毕竟给人浆洗衣服的工钱实在太低,而且到了冬天就更微薄了。更别说她的手屡屡冻伤,膏药的支出每次让她看了都心疼。
她试图劝服男友不必浪费,但对方坚持给她买,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之余,对人更加死心塌地了。
“谢谢你。”
青年低低地说,“琳琅,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相信你。”
女孩儿微微一笑。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了。
真信了的傻女人,现在坟头草估计也有一丈高了吧。
第236章 金丝雀前女友(2)
她打了个呵欠,眼里泛起了泪花。
“困了?”
旁边的青年嗓音低沉。
两人值班均是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这段时间是百乐门的“黄金时段”,人流最多,他们侍者挣的薪水与小费也能随之翻上一倍。为了这个珍贵的名额,私底下明争暗抢的也不少。
而邵清和跟琳琅则是靠“刷脸”得到了经理的优待,毕竟再胡搅蛮缠的客人面对赏心悦目的美人,心情也会好起来,就顾不得找茬了。
琳琅摇了摇头,冲着他笑了。
她只是想她的君晚小姐姐而已,上次回去又见不着人。她决定这次结束,直接去任务逮人,以慰“相思”。
女朋友这副故作轻松的模样落到邵清和的视线里便成了“隐忍”。
他正想说什么,同伴递过来酒水的清单,他只能专注调酒工作。
然而同伴送酒过去之后,一脸为难回来了,“清和,客人似乎不太满意你调的酒,正在那边闹着呢,经理也在,让你过去处理一下。”
“好,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他沉稳点头。
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诧异回头,是女朋友略带担忧的面孔。
“小心点。”
“我知道,你别担心。”他温声安抚。
邵清和走了过去,叫了一声谭经理。
“就是你这个小子调的酒?什么龙舌兰日出,小白脸,老子看你自己是想要日落西山是吧?”对方是个粗壮的男人,脸上纵横几道惊人的伤疤,凶狠盯着他,犹如骇人的猛禽。
邵清和不着痕迹掠过他的女伴,一下子明了。
这位三十多岁涂脂抹粉的女士是他的固定客人,每次来百乐门,必定点他的酒,出手阔绰,他也有意奉承,说几句讨巧的话逗女人开心。渐渐的,女人不满足简单的聊天了,约他去外面玩。
邵清和心知她的意图,拒绝了,昨天是第五次。
她果然恼羞成怒,喊了自己的老相好,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谭经理也十分头疼,这个男人听说早先在山贼窝里混过的,横的狠,一般人也不敢招惹他。如果真的被他闹大了,对百乐门的声誉也不好。
他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邵清和表现温和,姿态放得很低,“先生,我很抱歉不能给你良好的体验,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为您再调制新的……”
“啪——”
黄色的酒液淋得他满面都是。
周围的客人纷纷看过来,带着同情的目光。
他没有生气,不卑不亢说,“你看拓荒者宾治怎么样?它是由原产于牙买加的朗姆酒与白柑桂酒混合调制,创意大胆,正如拓荒者一样有着强烈的个性,我想它应该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酒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落,清秀的面貌犹带着未脱的稚气。
“喂,大个子,差不多也得了吧,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这个小孩子才十七岁,调的酒就很不错了。”
“嗤,估计是看不住自家的婆娘,来捉班头了吧。”
“啧啧啧,这可真是……”
邵清和的客人缘是出奇的好,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替他说话了,身份皆是不俗。对方迫于压力,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拽着女人走了。
一场风暴消弭无形。
“谢谢。”
事情解决后,青年侍者朝着那几位客人有礼鞠躬,赢得了更多的好感。
谭经理眼中精光闪过。
八面玲珑、进退得宜的手段,他居然在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子身上看到。
邵清和说,“那经理,我先回去了。”
既没有邀功,也没有委屈,他表现得很平淡。
“擦擦吧。”
谭经理心里更满意了,给他递了一条手帕。
眼尖的人先是惊愕,继而开始猜测。
谭经理这是要选接班人了?
那手帕绣着洁白素雅的四照花,来头……可不小。
邵清和双手伸平,接过了谭经理的“邀请”。
他自然不会傻得将这条有特殊意义的手帕当做一般的汗巾,他道谢之后转身离开,手帕被他折叠齐整放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