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隔着一方檀桌相望,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琳琅还不知道她没嫁过去,这父子之间的战火就自动烧起来了,她此时兴致勃勃摆弄着她家的鹦鹉。李氏过来查看她嫁衣的进度时,她立马撵了鸟,规规矩矩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一副温柔娴淑、静花照水的样子。
李氏顿时满意了。
出嫁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九,背琳琅出门的人是祁家的表哥,背脊宽厚,起码她趴在他身上是稳稳当当的。
祁家表哥稍稍不太自在,他对这表妹的观感不太好,本想是拒绝的,但李父盛情邀请,他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新娘子着了一袭红嫁衣,盖头下的流苏摇摇晃晃的,她的手穿过脖颈,横在他的眼前,龙凤镯很合衬,腕骨纤细,肌肤晶莹,寸寸精致得到令人窒息,仿佛一件不容碰触的传世珍宝。
他还记得小时候,这小姑娘藏了块花糕,用手帕递给他吃。
转眼间,小小的人儿竟要嫁人了。
“表哥?”
新娘子似乎疑惑他的停顿,从盖头下呼出的轻盈气息在耳边萦绕。
祁家表哥一激灵,脚步变得急促,李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远远甩在身后,琳琅也被他送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折向国公府,看热闹的人也如潮水一般涌着去了。
唯有一人在人潮中逆行。
年轻僧人伸手掩了掩斗笠,他一袭黑衫,与满地金红的炮衣格格不入。
琳琅被红绸牵引着,过了火盆,完成了拜堂的步骤,随后被人护送回了婚房,中途没有一丝的差错。
龙凤金烛燃烧着,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微响动,映出了一道颀长的黑影。
新嫁娘端坐在洒满了花生、红枣、桂圆等的床褥上,双手挡在胸前,持着一面轻薄团扇,犹如一轮明月升起,缓缓遮住美人的红妆,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楚楚动人。
来人停在她的面前,唰的一声抽走了遮面的团扇。
那团扇被他迅速转了个头,象牙做的扇柄犹带着余温,以一种蛮横粗暴的姿势抵住了她的下巴,强迫人抬起头来。
琳琅毫不怀疑,这人更想要戳穿她的喉管。
“让世子爷好好瞧瞧,能把我家那老头子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是不是长了三只眼睛两个鼻子,竟让他这么稀罕?”
满含恶意的清越嗓音从头顶上传来,钉住她下颌的扇柄被主人猛然收紧,生疼地很。燕昭烈拥有一双跟他父亲相似的眼睛,狭细而凌然,此时眼尾微微上扬,与他似笑非笑的红薄唇角相映,在烛光下多了几分艳靡。
燕世子的美色得天独厚,而且颇具侵略性,比他老子要更能冲击人心。
“嗯,不错,是件好货色,他这桩买卖左看右看都亏不了。”他忽然弯腰凑近,“只不过,还没到最后的验货阶段,什么变数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要知道,碎裂的白壁,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值钱。”
“您觉得昭烈说得可在理?”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甜腻得像蜜酿,又毫不掩饰那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
“我的——母亲大人——”
第300章 恶毒继母前女友(5)
琳琅抬眼看燕昭烈,忽然一笑。%小说
她原本是抿着嘴角的,这一笑使得新娘沉静的表情迅速变得鲜活,眼波潋滟生辉,她手腕斜举起来,那青葱般的指尖便搭在了世子捏着扇柄的手背上,柔柔地唤他,“我的儿,你这是生为娘的气了?”
燕昭烈瞪圆了一双凤眸,他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这女人还真不知死活吗,居然敢认自己?
“把你的脏手拿开。”青年的眉是狭长而锋利,凌厉看人时,与燕国公的身影隐隐重合,叫人生不起反抗忤逆的心思。
琳琅没有被激怒,依然在笑,嫣然如桃花初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从他的手背轻巧钻进了袖口。此时男人所着的衣裳皆是宽袖长袍,里衬也颇为宽松,燕昭烈只觉得有一尾小鱼在轻盈游动,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陡然升起。
“干什么?”他冷声道,捏住了那小巧的细骨。
“你猜?”她歪着头。
姿态是美好的,眼波是勾魂的。
燕昭烈眼珠微红,“怎么,怕我老爹不中用,先来儿子这边试试虚实?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就算你现在脱光衣服站在本世子面前,也跟外面摊子那几两猪肉差不多!”
“哦,是么?”
她意味深长,把手指从世子爷的袖子里慢吞吞挪出来。
这手与其说是顺势撩拨世子爷,实际上,她不过是在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带匕首袖箭等利器一类的小物。少女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夜,见血了岂不晦气?
不过,在她的经验认知中,孔武有力的男性随身携带利器的可能性往往不高,也许是因为他们骄傲自己作为具有体力优势的雄性,认为女人天生就该是被征服的,依附着他们而活。
男人对取悦自己的工具总是轻而易举放下戒心,她们温顺而无害。
一个脖颈细得一捏就碎的女人,还用得着防备?
琳琅觉得男人这点十分可爱。
不然她哪有动手的机会呢?
摸清了对方手上没有足够见血封喉的利刃,琳琅愈发气定神闲,她一手撑在绣有并蒂花开的被褥,掌心微微陷下去,“既然世子爷不感兴趣,那为何又急不可耐出现在妾身的面前?”
她红袖轻掀,半掩着那艳美的小唇,吐出的字眼仿佛带着刻意熏染的娇媚,“妾身还当世子爷余情未了,想与妾身再续前缘呢?”
“呸!谁与你这恶妇余情未了?”燕昭烈果然大怒。
琳琅玩味听了。
李朝云能入得了世子爷的眼,是由于那她贞烈不屈的性子。
两人的初遇符合英雄救美的剧本,李朝云不似一般的寻常女子,面对凶狠的强盗,她不惜以死相逼来保全自己,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贞不但令一众世家公子刮目相看,燕昭烈也尤为欣赏。
在不断的接触过程中,燕昭烈又发现她是一个有内涵有想法的女孩子,如获至宝,对她更是心悦。
女主坚贞隐忍、聪慧美丽又淡泊名利,拥有这么多的可贵品质,与外面的妖艳贱货当然不一样,也顺理成章成了世子爷心目中一束美好的明月光。
可是琳琅给他的感觉却是:城府深沉、刻薄寡恩、水性杨花。
单是拿出一样来,就足够被眼高于顶的世子爷打入十八重地狱永不超生了。
燕昭烈用力甩开了人,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骂道,“云心水性,真真是不知廉耻!”
琳琅被他这劲力一翻,微微摇晃,她眼珠一转,顺着余波,身子很自然又很轻盈妩媚往床榻上落下,那柔腻的玉臂枕着脸颊,犹如湖边月下的梅影横斜,在不可攀折的禁忌中,透着动人心魄的妖冶风情。
“妾身听人说,只有对待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才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易怒易躁易冲动。”她冲着人温柔一笑,“如此看来,世子爷可是爱妾身爱得海枯石烂无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