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黑着脸就离开白马寺,一路碎碎念,“秀秀爷爷告诉你啊,那些秃驴就是看你年纪小,比较好骗,想诳你去庙里干苦活,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吃饭饭呢。”
“爷爷,我想出家。”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老爷子稳如泰山静如狗的身躯震了震。
完了,那秃驴洗脑成功了。
老爷子哆哆嗦嗦将小孙子带回家,连夜召开了紧急的家族会议,讨论的结果是拉响红色警报——有生之年,绝对不能让秀秀第二次踏入佛寺,尤其是那个见鬼的白马寺!还有就是,杜绝秀秀跟秃驴、牛鼻子、尼姑等黑名单人士的接触!
经历鸡飞狗跳的出家之事,顾老爷子赶紧请了一个算命的,最好给孙子起个沾染人间烟火气息的大名,怎么说也得把人拴在顾家。
然后秀秀有了新名字。
顾西楼。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顾西楼。
小奶娃半晌没吭声。
顾老爷子看他那雪白小脸上蹙起的弯弯细眉,老爷爷的慈爱泛滥,温声细语地说,“秀秀怎么啦?不喜欢这个名字么?”
小奶娃很诚实点了点头。
老爷子乐了,“那秀秀想要啥名字呀?”
“镜澄。”小奶娃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明镜的镜,澄澈的澄。”
老爷子还没说话,他老爸就嘀咕了一句,“咋这么像和尚的名儿呢?”
说完就被老爷子踹到地板上了,十分嫌弃,“去去去,你这个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的呢?啥叫出家人的名字啊?明镜啥的你会说呀,秀秀比你有文化多了,你不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爸爸纠正,“爹,是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嘿,小兔崽子胆儿肥的流油啊,敢顶撞你爹,来来来,老子今天不把你揍得鼻青脸肿老子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他儿子老委屈了,“爹你真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想改名成帅顾!”
把老爷子给气得,“一把年纪咋的啦?老人家就不能帅啦?你这个小崽子就是皮痒,滚过来,老子揍死你!”
顾老爷子刚撸起袖子,被旁边的娃娃扯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打架不好。”
“对对对,爷爷就是太冲动了,小西楼可不能像爷爷这样,要文明,要讲礼貌,乖乖的,爷爷等会给你吃糖糖。”
小东西皱着眉,一脸纠结,“能不吃么?”
顾老爷子搂住他的小肩膀,“那小西楼喜欢吃啥?爷爷给你买去!”
顾爸爸给自家老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见过风浪的男人,这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杠杠的。
于是人人都知道了,顾家有了一个小主子,叫顾西楼。
跟老爷子的粗犷、老爸的文弱不一样,顾家小少爷生的是秀骨清像,眉心一点朱砂,犹如菩萨身边的下凡小金童,浑身上下自带出尘脱俗的仙气。
作为一个黑道世家的少主,顾西楼很不科学的长成了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身上没有一点儿不良习气,无论是成绩还是体育皆是超乎寻常的完美,完美到老顾家再一次哭出来。
他们就只是想要个普普通通的男孩,这种德智体美劳全民发展的优等生还怎么忍心唆使他去抢地盘罩小弟啊?
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还特爱帮助他人,导致从小到大顾西楼身边的迷妹迷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始终不变被供奉在神坛之上。
老爷子真的很绝望,随着乖孙从小学念到初中,从初中念到高中,一只小蚂蚁都没有碾死过,已经超凡入圣到一定程度了。
这时候闲的发慌的顾爸爸看见老爷子如此烦恼,又跑来出馊主意了,既然儿子做不成接班人,可以找一个优秀的贤内助啊,就比如他老婆这样的。
顾老爷子盯着这个吃着儿媳软饭的儿子好几眼,硬生生把吊打的冲动收回来,转头跟儿媳妇商量去了。
然后某天晚上,正在做功课的顾西楼收到了来自顾妈妈的贴心问候。
“儿子,换了新宿舍,习不习惯呀?”
“习惯。”
“儿子,新同桌是男是女的?”
“女的。”
顾妈妈动作一顿,勉强压住了自己的尖叫,温和地说,“哦?那这个女同桌长得咋样啊?开朗的还是文静的?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她喜不喜欢打人啊?哦不,妈妈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那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讲义气的女孩子!”
顾西楼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佛祖与经书,至于信徒长得什么样,他是不在意的,毕竟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百年之后众生又有什么分别?
顾妈妈一拍额头,得了,还是个没开窍的木头,白高兴一场。
“我想要出家。”
顾西楼又开始说这个话题了,他认真盯着顾妈妈,“就算是出家了,我还是可以回来探望你们的。”
白马寺是他前世的归宿,也是他今生的栖息之所。
最令他遗憾的是,他刚当方丈没多久,就死在一场病疫中了,享年二十七岁。前身的生命太短暂了,还没来得及弘扬佛法,报答他师傅收养自己长大的恩情。
不过也许是天道怜爱他,让他有重活一生的机会,还是在如今佛法没落的现代。
顾妈妈脑仁儿抽抽得疼,这死孩子怎么就死心眼磕在出家这事上了呢?从三岁说到十六岁,他就不腻吗?
“您就答应我吧,这是我的毕生心愿。”顾西楼又说。
顾妈妈心想,你才活了十六个年头,去的地方才两三个,遇见的人也就那几批,搞什么毕生心愿?
虽然吐槽得厉害,顾妈妈还是一副慈母的样子,“秀秀啊,这事呢,是急不得的,你还小,思考问题比较片面,做决定也比较直率。”
看儿子张嘴还想说什么,顾妈妈当机立断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刻着莲纹的银镯子,一股脑儿塞到顾西楼的手上。
她一本正经,“这是你奶奶给我的嫁妆镯子,一代代传下来的,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七代了。这镯子还特别邪门,逮住谁都逃不了。你好好收着,日后遇见了中意的姑娘,啥都别说,直接给她戴上,保准她逃不出你的禽兽手心。”
“妈,你说什么呢,色即是空——”
顾西楼又羞又恼,只觉得这银镯子无比烫手,差点没摔出去。
顾妈妈早就在他念经的时候溜个没影了。
退又退不了,浑身不自在的顾西楼把镯子搁得远远的,仿佛洪水猛禽似的。
转眼间,顾西楼三年的高中生涯结束,按照他一贯的优秀成绩,全国大学闭着眼都能随便挑。
顾西楼心心念念的是出家,但家里人口风很紧,死活不答应,他要是说得多了,老爷子就做出一副心脏喘不过气需要急救的样子,把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得已,他只好依着家里的人选了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