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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波上的舞(都会爱情系列)(12)

“比我梦想中的那一家漂亮许多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幅画是昨天送来的。”

“是什么人画的?”

“一个未成名的匈牙利画家。”

“我特别欣赏那个性感的女店员。”他开玩笑。

她格格的笑起来:“那个面包为什么会悬在半空?”

“大抵是从面包店偷走出来的。”他笑笑说。

“为什么要偷走?”

“因为呆在面包店里太寂寞了,所以想出去。”

“你仍然认为爱情是很短暂的吗?”因为,她的信念有点动摇了。

“你仍然认为爱情并不短暂?”

她很用力的点头,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努力使自己确信,爱情并不短暂。

“你为什么哭?”他看到她那一滴眼泪了。

“我没有。”她愈想掩饰,愈哭得厉害。

“还说没有?”他望着她。

“对不起——”她一边狼狈地用手抹眼泪一边说。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他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挂念着他?”

她更用力地摇头。

她不是挂念乐生,相反的,她害怕自己不再像从前那么挂念他。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愈来愈远,大家要走的路也好像不一样了。过去的快乐已然模糊,她用回忆来支撑一段日渐荒凉和苍白的感情。

“那为什么哭?”他问。

“只是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她用手捧着头呜咽。

他伸出手去拍拍她的头,摸摸她的头发。

“你头顶也有一个面包。”他说。

“胡说!”

“真的。不相信的话,你抬头看看。”

她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果然看到一个芝麻面包在头项,是他用手拿着的。

“你为什么会有面包?”

“今天上班时买的,是我的早餐。忙了一整天,根本没时间吃。”他从旁边的公事包里掏出一个放着面包的纸袋,说:“这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吃?”

“对不起,不知道你还没有吃饭。冰箱里有水果沙拉,你要不要?”

“快点拿来,我快饿死了。”

她站起来,去拿水果沙拉。

“别躲起来哭。”他说。

“不会了!”她抹干眼泪。

她发现冰箱里除了水果沙拉之外,还有一瓶白葡萄酒。

她们坐在月光下吃面包和喝酒,彼此的肩膀碰到对方的肩膀。大家都不敢再靠一点,她舍不得移开一点。他们像一对纯真的朋友那样,用不着说些什么,也不必说些什么。这一刻,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比他们的身体语言更意味深长。

“我要缺席两次棒球练习。”他说。

“为什么?”

“明天大清早要去北京公干。”

“是这样——”失望的语调。

她不舍得他走,如同这一刻她不舍得晚餐要吃完,他的肩膀要离开她的肩膀,他的手,也要离开她的头发。她生命中的男人,总是要和她别离。

“我十天之后就回来。”他说。

她笑了笑。他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她,但他还是告诉了她。她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他的膝盖。她突然很想坐到他的膝盖上。就只是坐在他的膝盖上,没有其他任何的要求。她在想,世上有没有一种爱情,是介乎最好的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间。她可以完全的信赖他和靠着他。这种爱情是一辈子的,比情人更长久,比夫妻更思爱。他们变成了彼此心灵和血肉的一部分,永远相思。

白色的月光流泻在他两个膝盖上。有一天,她会坐到他的膝盖上去,而他也不会觉得突兀。她会靠着他的胸膛,而他会抱着她,恒久思念。这是人生最好的相逢。

9

他走了,她才知道,十天比她想像中要漫长很多。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她的四肢不知道该怎样放。无论怎样放,脑海里总是想着他。她换了许多个姿势,企图找出一个不想他的姿势,最后还是失败了。

一天,她在书店里接到他打来的一通电话。她用力地握着话筒,重新尝到了久违了的恋爱滋味。

“你不是在北京吗?”

“是的,我现在在万里长城。”他在电话那一头愉快的说。

“长城?”

“是的。你听得清楚吗?”

“听得很清楚。你为什么会在长城?”

“这里的朋友带我来游览。你有没有来过长城?”

“没有。”

“你该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很漂亮。”

“真的?”

“将来有机会我陪你游一次长城。”

“好的。”

“好了,我的朋友在前面等我,我要挂线了。”

她放下话筒,心里激荡良久。他在长城想起她,也许还牵挂着她。她何尝不是想念着他呢?

可是,她的想念,充满罪恶。

那样想念一个人,不是已经在背叛乐生吗?她对他有道义和责任。她知道他对她忠心耿耿,而她想着另一个男人,这样不是太无情吗?

然而,她难道没有想念一个人的权利吗?她难道没有快乐的权利吗?她把身体留给乐生,把思念留给另一个男人。也许有一天,她会坐在他的膝盖上,她会和他手牵着手在长城上漫步。她和他之间,无可奈何地有着痛苦的距离。他们认识得太迟了。

10

后来,当朱玛雅约她出去聊天,她叫朱玛雅在“胖天使”酒吧等她。当他不在身边,她想去一个他常去的地方。

“我们昨天吵架了。”朱玛雅说。

“为什么?”

“他下星期要和他太太,他的岳丈、岳母,还有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去日本旅行。”朱玛雅的声音有点震颤。

她想不到怎样安慰她。

“他们是一家人。”朱玛雅悲哀的说。

“是的。”

“而我只是他的情人,一个和他上床的女人。”

“他是爱你的。”

“家人和情人是不同的。情人的关系是多么的脆弱,随时都会完。有时候,我宁愿我是他的一个亲人,是妹妹或者表妹。那么,我可以一辈子也见到他。”

“但是你不能碰他啊!所以,还是做他的情人最好。”

朱玛雅苦涩地笑了。她不像于曼之,她是个不容易哭的人。有时候,她宁愿自己脆弱一点,那么,冯致行会觉得她比他太太更需要他。

她很想离开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当他从日本回来,她又会原谅他。

当他吻她,抱她,用他那双温暖的手抚摸她,她便会心软。每一次吵架之后,他们也用性爱言归于好。

于曼之走到那台点唱机前面,投进一个硬币。那支歌在空气里飘荡:

这是人生最好的相逢,

既然没有办法,

我们接吻来分离。

“你相信有超乎肉体的男女之爱吗?”她问朱玛雅。

“天方夜谭。”朱玛雅笑笑说。

“不可以用接吻来分离吗?”

朱玛雅挨着那台点唱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