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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里的单人床(都会爱情系列)(3)

自杀﹖我失笑。

「吃了多少颗感冒药﹖」你再一次问我。

「四 ﹑五 颗吧﹐还有咳嗽药水。」

「没事的﹐让她在这里睡一会吧。」你跟护士说。

「我想喝水。」我说。

穿着白袍的你﹐轻袂飘飘地离开了我的床边﹐听不到我的呼唤。

我在医院睡了很香甜的一觉﹐翌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也是你。

你跟昨天一样﹐穿着白袍﹐这一次﹐你的面目清晰很多了。脸上带着微笑﹐鼻子不再红通通。

你的名牌上写着﹕秦云生医生。

「以后不要用药送酒了。」你一边写报告一边对我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服药的。你可以出院了。」

我真气﹐你是罪魁祸首呀。

政文和惠绚来接我出院。

「我昨天晚上来过﹐你睡着了。」政文说。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呀。」

「你不是自杀吧﹖」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了解我。

「她那么怕痛﹐她才不敢自杀。」惠绚说。

「原来那个人是医生吗﹖」惠绚问我。

「他是个坏医生。」我说。

教人用酒送药﹐还不是个坏医生吗﹖

回 到家里﹐我用水送服你开给我的感冒药﹐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也舒服多了。

我真笨﹐怎会听你的话用酒来送药﹖

过了不久﹐你又来到烧鸟店。

你总是喜欢坐在后园里。

「你没事吧﹖」你问我。

「没想到那天病得那么凄凉的人竟然是个医生。」我笑说。

「医生也会病的﹐同样也会患上不治之症。」你说。

「急诊室的工作是不是很刺激﹖」惠绚走过来问你。

「从来没有一个脸上流着血的英俊的浪子﹐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冲进急诊室来﹐说﹕『医生﹐你救救她﹗』」你笑着说。

「电影都是这样的。」惠绚说。

我站在旁边﹐没有开口﹐我也曾经做过这一种梦﹐梦中我为我的男人受了重伤﹐血流披面的他﹐抱着我冲进医院急诊室﹐力竭声嘶地恳求医生﹕「医生﹐你救救她﹗」

那是地久天长的梦。

死在情人的怀抱里。

我没有告诉你﹐怕你笑我。

在烧鸟店第三 次见到你﹐是我去法兰克福的前夕。

你一个人来﹐幽幽地坐在后园。

「一个星期来三 次﹐真不简单。」惠绚说。

我曾一厢情愿地以为你为了我而来。

「你一点也不像医生。」我说。

「医生应该是一个样子的吗﹖」你说。

「起码胡子该刮得干净一点﹐头发也不应该那么愤怒。」

你默默地坐了一个晚上﹐你似乎又不是为我而来。

「你明天还要去法兰克福﹐你先走吧。」惠绚说。

我穿起大衣离开﹐街上有一个流动小贩正在售卖丝巾。

他卖的丝巾﹐七 彩缤纷﹐我挑选了一条天蓝色的﹐上面有月亮和星星的图案。我把丝巾束在脖子上。

我忽尔在人群后面看到你。

「医生﹐你也走了﹖」

「你的丝巾很漂亮。」你说。

「我喜欢星星。」我说。

「是的﹐星星很漂亮。」

「秦医生﹐你住在哪里﹖」

「西环最后的一间屋。」你说。

当天晚上回 到家里﹐我立刻拿出地图﹐寻找你说的西环最后一间屋的位置。

我想﹐大概就是那一间了。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你住的那一幢大厦。我在想﹐哪一扇窗是属于你的﹖早上﹐政文还在睡觉﹐我没有叫醒他。徐铭石来接我一起去机场。

「听说法兰克福那边很冷。」徐铭石在机舱里说。

「天气报告说只有零下六 度。」

「这个给你。」他从背包拿出一个用花纸包裹着的盒子给我。

「是什么东西﹖」

「很适合你的﹐打开来看看。」

我打开盒子﹐是一条方形的丝巾﹐上面印满七 彩缤纷的动物图案。

「你现在需要这个。」

「谢谢你。」

那是一条全丝的颈巾﹐束在脖子上很暖。

在飞机上﹐我想起了你和你的胡髭﹐突然觉得很好笑。

「你笑什么﹖」徐铭石问我。

「没什么。」我笑着说。

因为我想起你。

像往年一样﹐我们住在展览馆另一边的酒店﹐这边的酒店比较便宜。

第一天在展览馆里﹐我被一个法国布商的摊位吸引着﹐他们的丝很漂亮。

「价钱很贵。」徐铭石提醒我。

「但是很漂亮啊﹗」我不肯离开摊位。

摊位上那位法国女士送我一块淡黄色的法国丝﹐刚好用来做丝巾。

离开法兰克福﹐我和徐铭石结伴去马德里游玩。

政文对徐铭石很放心﹐他从来不担心我们会发生感情。真正的原因﹐也许并不是他信任我﹐而是他看不起徐铭石﹐他认为徐铭石不是他的对手。

我和徐铭石有谈不完的话题﹐若有一天﹐我们成为情人﹐也许就不能无所不谈了。

我喜欢他﹐但我不会选择他作为厮守终生的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厮守终生也好﹐过客也好﹐只是相差一点点。他不是我要寻觅的人。

然则﹐是政文吗﹖我开始反覆问自己。

在马德里的最后一天﹐我在一间瓷砖店里发现一款很别致的手烧瓷砖。那是一款六 吋乘六 吋的白色瓷砖﹐上面用人手绘上各行各业的人﹐其中一块瓷砖是医生和病人。正在替病人诊病的年轻医生﹐头发茂密而凌乱﹐脸上有胡髭﹐出奇地跟你想像﹔那个病人﹐是一位长发披肩﹐脸带愁容的女子。

我买下那一块瓷砖﹐放在背包里。

「你买来干什么﹖」徐铭石问我。

我也无法解释﹐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在背叛政文。

我在酒店打了一通电话给政文。

「我今天又赢了﹗」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

我突然觉得很厌倦﹐把电话挂断。

回 到香港那天﹐政文来机场接我。

「为什么那天通电话时突然被打断﹖」他问我。

「酒店的机楼发生故障。」我向他撒谎。

在车上﹐我默默无言。政文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这两个礼拜以来彪炳的成绩。

我突然觉得他是那么陌生。

八 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充满自信﹐很有理想。

现在﹐他已变成一个赌徒。在他的生命里﹐只有输赢和买卖。

如果生命只有胜负﹐多么枯燥。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我。

我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懂说什么。

「你做的事跟赌博没有两样。」我说。

「替人客买卖股票﹐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所有赌博﹐都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愈贪婪﹐风险愈大﹐利润也愈高﹐结果逐渐失去平衡。谁拿到平衡﹐便能够赢钱。」他说。

爱情何尝不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