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面包树上的女人(面包树系列)(8)

「哦,慢着,你说午饭?午饭我有空,我以为你说晚饭。」我想跟他一起,唯有自己打圆场。

我们长途跋涉去浅水湾吃汉堡包。

「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他说。

「你不知道吗?」

「你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去查?」

他摇头。我常常以为,他喜欢我,该千方百计查出我的电话,那是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人的表现。

后来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类男人,他要女人付出。

班上的人开始知道,我和林方文谈恋爱。他们也猜到,他是近日很红的填词人林放。

消息很快传到乐姬耳里,一天,我在走廊上碰到她,她跟我说:

「听说你跟才子谈恋爱?」

我看得出她眼里的妒忌,她以为但凡出色的男人都应该追求她。林方文追求我,是没有遇上她而已

终于有一次,给她碰到我和林方文一起。我看到她特意从老远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则特意不介绍

林方文给她认识,我一定要捍卫我的初恋。

「她是谁?」林方文问我。

「我的中学同学,很漂亮吧?」我试探他。

他没有理会我。

我们常常那样斗嘴,他永远是爱理不理的,他只会对他头上那顶鸭舌帽坚持。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卅一日,我们相约在卡萨布兰卡吃饭庆祝新年。我听迪之说,那里可以跳舞,所

以当林方文问我想到那里度除夕,我便选卡萨布兰卡。

除夕晚上我等了五小时,还没有看见他。驻场歌星倒数十秒迎接一九八七年,普世欢腾,我气得一

个人在哭。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出现?

他在十二时十五分来到,安然无恙。他坐下,我立即起身离开。

他拉着我问:「你去哪里?」

「你现在才来?」我流着泪质问他。

「我在录音室。」

「你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忘了。」

他竟然那样回答我!我无法不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他根本不在乎。我掩着脸冲出

去,他在餐厅外拉着我,把一张歌谱塞在我手里:「这首歌是我为你而写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乐风牌口琴,吹奏一首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在你给我最后、最无可奈何的叹息之前,

会不会给我那样的眼神--最早,也最迷乱?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感动是一座熔炉,烧熔我的心,逼出眼泪,即使用一双手去接,也接不住。

「为什么要写这首歌给我?」

他没有回答我。我忘了,他不一定回答问题。

我心里有说不尽的欢愉,天的遥远地的辽阔,海的深沉山的高峻,也比不上天地里有一个男人,为

我写一首歌。

他抱着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害怕你永远不会再出现!」

「怎会呢?」他吻我。

「新年快乐!」他跟我说。

「新年快乐!」我说。

一九八七年的一月一日,我们在海边等待日出。我渐渐了解,我正爱着的人,是一个很难让我了解

的人。他会忘掉我在等待他,却为我写一首歌。听到那首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对我那样情深。

他有本事令我快乐,也最有本事令我流泪。

「在我之前,你有要好的女朋友吗?」我问他。

他点头,我很妒忌。

「你有送歌给她吗?」

他沉默。

「日出了,你看。」我拉着他的手。

是的,日出了,我和林方文会不会有明天?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

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这是不是林方文要对我说的话?他是个悲观的男人。女人最害怕遇上悲观的男人,她要用双倍

的爱心来呵护他。她的喜怒哀乐,都由他操控。

但,即使没有明天,他是陪我看一九八七年第一个日出的男人。

一天,我陪林方文一起去看歌星录音。在录音室里,我第一次见到林正平,他不知道我是迪之的好

朋友,用深情的眼神望着我。我想起他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事,有点作闷。

「林放的情歌写得很好,能感动很多女人。」林正平对我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称赞林方文的深情,抑或想提醒我,林方文写过很多情歌给其他女人?

我和林方文一起离开录音室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一直不说话,大概是他的悲剧人物情绪又发作。

「你跟林正平很谈得来吧?」他幽幽地说。

原来他妒忌。我突然觉得很快乐,他妒忌我和另一个男人谈话,他不是一直都爱理不理的吗?

「你妒忌?」我试探他。

「林正平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说。

我笑而不答,我当然知道,我装着无知,让他不放心。

「嗨,你什么时候才肯摘下你的帽子?」我突然有勇气再次向他挑战,「你洗澡的时候,是不是也

戴着帽子?」

「我很妒忌你的帽子,它比我和你更亲密,它没有一天离开你。」我说。

他继续向前走。

「摘下你的帽子。」我在后面追上他,伸手要拉下他的帽子。他跑得很快,不让我碰到他的鸭舌帽

「你跑得挺快。」他说。

「当然,我是女子排球队队员呢。」我企图拉下他的帽子。

「你好奇心太重。」他闪开。

「你为什么不肯摘下帽子?」

「我说过,我没想过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你的头顶有一个洞,是不是?」

「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送你回去。」

「你不摘下帽子,我也不回去。」我赌气。

「你真的不回去?」

「除非你摘下帽子。」

「那我自己回去,再见。」

他竟然掉下我离开!我气得在路上哭起来。

那顶鸭舌帽可能是一个女孩子送给他的,所以,他不舍得摘下帽子,他仍然怀念那个人。

我坐在路边,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掉下我。一辆汽车划破夜街的死寂,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情话只

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林方文突然再次出现在我跟前,我低着头偷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戴着鸭舌帽。

他的头顶没有洞,也没有伤疤,他的头发乌黑浓密。

他拿着帽子,向我行了一个礼,弄得我哭笑不得。

「你回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男人气走?」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女人丢在街上?」

「求求你不要再跟我抬杠,我没有戴帽子,好象没有穿衣服!回去吧!」

「你为什么摘下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