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脚打了石膏,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
“哦,是这样。”
他沉默,我已经大概想到有什么事情。
“对不起,她很伤心,我开不了口--”他说。
“不用说了,我明白。”
我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差一点就是我的;一场地震,断裂了我们的爱情,却造就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倾城
之恋。难道我和他这一辈子注定不能一起吗?命运在开我们的玩笑。
但是,他平安了,我还能要求些什么?我不是许诺愿意把他让给她吗?我不是承诺用一辈子的孤单换取他
的生命吗?我只能够沉痛地遵守诺言。
“你好好照顾她吧。”我说。
他沉默。
我抱着话筒,祈求他说一句思念我的话,却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多么害怕从此再听不到他的声音,现在听到了,却不是我想听的。
“长途电话费很贵啊。”我终于打破那可怕的死寂。与其听他再说一遍对不起,不如由我来了断。
“嗯。”他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我倒过来安慰他。
“挂线啦。”我说。
“再见。”他说。
“祝你永远不要悲伤。”我强忍着泪说。
电视新闻播出地震后旧金山的面貌,整个市面,一片颓垣败瓦,也埋没了我的爱情。
几天后,我收到从纽约寄来的信,卡拉.西蒙回复说欢迎我和她一起工作,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起程,她
替我办工作证。信末,她写着这几句:
“旧金山的大地震很恐怖,你没亲人在那边吧?”
是的,我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到领事馆办理签证手续的那天中午,我和良湄吃午饭。
“你真的要去纽约?”
“都已经办了工作证,何况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我一直想去纽约。”
“如果旧金山没有地震,你才不会去。”
“可是我没能力阻止地震发生啊。”
“哥哥说,徐文治这几天就会回来。”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房子都已经退租。”
“我开始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婆妈--”
“这也许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吧。这种男人,当你青春不再,身体衰败的时候,他也不会离开你。”
“那杨弘念呢,他留在威尼斯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吗?”
“我没有他的消息。”
“他很爱你呢--”
“我知道。”
“为什么你不选择他?他是你第一个男人。”
“他变得太快了,他今天很爱你,但你不知道他明天还是否一样爱你。别的女人也许喜欢这种男人,但我
是个没安全感的女人。生活已经够飘泊了,不想爱得那么飘泊。”
“这次去纽约,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许两三年吧。”
“为什么多么决断的男人,一旦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就立刻变得犹豫不决呢?”
“也许正因为他是好男人,才会犹豫不决吧。”
“那你就不该离开,谁等到最后,就是胜利者。”
“如果要等到最后才得到一个男人,那又有什么意思?我宁愿做失败者,虽然我也和杨弘念一样,讨厌失
败。”我苦笑,“房子退了,但有些东西我不会带过去,可以放在你那里吗?”
“当然可以。”
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这一次,我会离开很久。我不可以忍受等待一个
男人抉择。爱情不是一条选择题。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我回来了。”
是文治的声音。
“我就在附近,可以出来见面吗?”
“二十分钟后,在楼下等吧。”我说。
我舍不得拒绝他,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
他骑着机车来找我。
我跨上车,什么也没说,一股脑儿地抱着他的腰,脸紧贴着他的背脊。
第三章:祝你永远不要悲伤(2)
微风细雨,他在路上飞驰,他从没试过开车开得这么快,也许,在那飞跃的速度之中,他方可以自时间
中抽离;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忘记痛苦,忘记现实,忘记他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放不下。我紧紧地抓着他,沉
醉在那凄绝的飞驰之中。
终于,他把车停下来了,即使多么不愿意,我们还是回到现实,自流曳的光阴中抽身而出。
“过两天我要去纽约了。”我告诉他,“卡拉.西蒙答应让我当她的助手。”
他沉默无声。
“你为什么不恭喜我?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我凄然说。
“对不起,我不能令你留下来。”他黯然说。
“我本来就是个不安定的人。”我安慰他。
“这是我的错--”
“不。你知道旧金山大地震时,我在想些什么吗?我愿意用一切换取你的平安,我要守诺言。况且,你不
是那种可以伤害两个女人的男人。”
“你是不是一定要走?”
“你听过有一种虫叫蓑衣虫吗?蓑衣虫一辈子都生活在用树叶制成的蓑衣之中,足不出户,肚子饿了就旋
转着吃树叶。到了交配期,也只是从蓑衣里伸出头及胸部,等雄蛾来,在蓑衣里交配,然后老死在农夫的蓑衣
里。我不想做这一种虫。”
“你说讨厌别离,却总是要别离--”
他难过地凝视着我。
“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如果天天跟你一起,日后也许会把你忘掉,这是别离的好处。在回忆里,每
个人都年轻,一切都是好的。”我哀哀地告诉他。
他用力地抱着我,我把下巴微微地搁在他的肩膊上。
“你知道吗?我觉得能够把下巴这样搁在你的肩膊上是很幸福的。”
他把脸贴着我的脸。
“如果能够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你知道我想成为你哪一部分吗?”
他摇头。
“我想成为你的双眼,那么,我就可以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也许我会更明白你所做的事。”我望着他说。
他使劲地抱着我,不肯放手。
“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喘着气说。
他终于轻轻地放手。
“你记得我还欠你一样东西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袋湖水绿色的玻璃珠来。
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
“地震之后,还能买到玻璃珠吗?”我愕然。
“我答应过你的。”
我把玻璃珠放在手上,十二颗湖水绿色的玻璃珠里,原来藏着十二面不同国家的国旗。
“希望将来你设计的衣服能卖到这十二个国家。”
“谢谢你。”
他沮丧地望着我。
我跨上车,跟他说:“我想再坐一次你开的车。”
他开动引擎,我从后面紧紧地抓着他,流着泪,再一次沉醉在那无声的、凄怆的飞跃之中,忘了我们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