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结婚当天,是下雨吧?所以新娘先死。
从凉茶店出来,我发现文治的机车就泊在路边。车身还是烫手的,他应该是刚刚走开。我站在机构旁边,
好想等他回来。我想,我可以装着刚好经过这里,而且顺道向他打听一下那宗情杀案。
十五分钟过去了,仍然看不见他。 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回来。
一个开私家车的男人在泊位,车向后退的时候,差点把文治的机车撞倒。
“你小心一点。”我立刻提醒他。
我突然觉得我像一头狗,正替主人看守着他的东西,但是主人并没有吩咐我这样做。
四十五分钟过去了,文治还没有回来。他会不会就住在附近,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店铺会关门。我为什么要等他回来?也许我太寂寞了,我不想就这样回去那个没人
跟我说话的地方。
车身早已经不烫手了,文治还没有回来。如果他回来时看到我在等他,他一定觉得奇怪,于是,我决定在
附近徘徊,如果他回来,我就像先前想好的那像,装着刚好遇到他。
我走进便利店里买了一包果汁糖,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文治骑上那辆机车绝尘而去。
我等了四十五分钟,才不过走开五分钟,结果只能够看到他的背影。
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看守着那辆机车,它竟然无情地撇下我。
我一个人,孤单地回去,雨落在我的肩膀上,明天,我要缝一件雨衣,那么下次为文治看守机车时,便不
会给雨淋湿。
这以后我经常在直播室里碰到文治,我从来没告诉他,我曾经站在他的机车旁边等他回来。
这种事,太笨了。
在阳光普照的一天,我用缝纫机缝了一件雨衣,像一条裙子的雨衣,腰间可以缚一只蝴蝶结,连着一顶帽
子。雨衣是柠檬黄色的,在烟雾迷雾的环境下,黄色是最显眼的颜色。我希望下一次,文治会看到在他的机车
附近徘徊的我。
也许,那件柠檬黄色的雨衣真的奏效,那天放学的时候,忽然下雨,我拿出背包里那件黄色的雨衣穿上,
在巴士站等车。文治驾着机车经过,看到了我。
“你要去哪里?”他问我。
“去湾仔。”
“我送你一程好吗?我也是过海。这里雨很大。”
我求之不得,立刻跳上他的车。
“你是怎么看到我的?”我问他。
“你的雨衣很抢眼,像个大柠檬。”
“我自己做的。”我说。我没告诉他为什么我要做这件雨衣。
“很漂亮。”他说。
“谢谢。”
“你住在湾仔的吗?”
“嗯。你呢?”
“我也是,而且从出生那天到现在都没离开过。”
“你住在哪一条街?”
“谢斐道。”
“我以前也住在谢斐道,说不定我们小时候见过。”
“你现在住哪里?”
“骆克道。”
“跟家人一起搬过去的吗?”
“不,爸爸妈妈过世了,我自己只能搬到一个小单位。”
“哦。这几天都在下雨,这种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你为什么会开机车?很危险的呀,尤其下雨的时候,地湿路滑。”我说。
“是念大学的时候学的,那时想,如果将来到报馆工作,会开机车比较好,有些报馆要求突发新闻组的记
者要有机车的驾驶执照。”
“我在一九八三年就见过你。”
“在哪里?”
“在电视上,那天你报导财政司宣布一美元固定兑七点八港元。”
“那是我头一天负责新闻报告,那宗新闻也是我采访的。联系汇率是不合理的,相信很快就会取消。”
文治和我也许都想不到,不合理的联系汇率一直维持下去,竟然比我们的爱情更长久。如果爱情也像港元
与美元,永远挂钩,永远是一比七点八,是否更好一些?
那天,跟良湄吃饭,我向好打听:
“徐文治有没有女朋友?”
“好象没听说过。”
“我喜欢了一个男孩子。”良湄接着说。
“谁?”我心里很害怕那个人是文治。
“是念化学系的,叫熊弼。”
我松了一口气。
“他的样子很有趣,个子高高,长得很瘦,有一双很厉害的近视眼,傻呼呼的,满有趣。”
“你喜欢这种男孩子吗?”我奇怪。
“这种男孩子会对女孩子死心塌地的。而且他在实验室做实验时那份专注的神情很有魅力呢。”
“你想追求他?”
“他这种人不会追求女孩子的,他没胆量。”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万一被拒绝不是很尴尬吗?”
“如果他拒绝,就是他的损失,这样想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是的,良湄在所有事情上都比我勇敢,一个人,只要不害怕失去,譬如不害怕失去尊严,那就什么事都做
得出来。
“哥哥的女朋友在南丫岛租了一间屋,地方很大的,我们约好去那里度周末,我叫了熊弼一起来,你能不
能来?”
为了挣点钱,我每个周末在一间儿童画室突小孩子画画。如果去旅行的话,就由其它人替工。
“不可以呀。”我说。
“徐文治也来。”
“我晚一点来行不行?”我立刻改口风。
“可以呀,我给你地址,我告诉我你坐哪一班船来。”
周末黄昏,我离开画室后,匆匆赶到南丫岛。
文治在码头等我。
“他们派我来接你,怕你找不到那间屋。”他微笑说,“你教小孩子画画的吗?”
“嗯。”
“什么年纪的?”
“从四岁到八岁都有。”
“平常画些什么呢?”
“我让他们胡乱画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家长们很奇怪,如果他们的小孩子来了三个月还不会画苹果、橙、
香蕉,他们就觉得老师没尽责。谁说一定要画苹果呢?即使画苹果,我也会让他们画自己心目中的苹果,如果
只有一个方法画苹果,那太可悲了。
“人是长大了才有各种规范,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你将来的设计一定与别人不同。”他笑说。
后来,我就知道,我们努力追求不平凡,到头来,却会失去了许多平凡女人的幸福。
“你为什么会当记者?”我问他。
“也许是一份使命感驱使吧。”
“使命感?”
“我喜欢当记者,揭露真相,报导事实。是不是很老套?”
“不。比起你,我一点使命感也没有。我只希望付得起钱的人,都买我的衣服。”
“这也是一种理想。”他宽容地说。
方维志的女朋友高以雅是写曲的,他们一起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