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玫瑰书(98)
“放心小秋。”
陈慕山的声音里也混着街道上磅礴的雨声,“你选第二条路,我一定选第一条路。”
易秋一怔,“为什么?”
陈慕山扬起嘴角,“为了把你的路绝了,我还活着,我不能让小秋去拼命。那个阿豆还是放我那儿,你去给它喂食就好。”
“陈慕山你知道的,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
陈慕山咳了一声,“我把她平安地带出境,等她回来,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所以,你不会和她一起回来。”
她问到了要害,但陈慕山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杨于波要见他的事。
“暂时别管我吧。”
他在雨声里对易秋打了个哈哈,“当把我放出玩,就这样,挂了。”
陈慕山的电话挂断,易秋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尤曼灵临走之前,最后一次请她和林照月吃火锅,吃完饭,尤曼灵会顺便带林照月去省里的机场。火锅才吃到一半,易秋离开包间走到卫生间里,接了陈慕山这一通“告别”电话。
告别的时候,除了冷静,易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陈慕山。
而陈慕山也一样。
在满城风雨声里,彼此只有用心克制住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才能让对方专注。
易秋用潮湿的手,撩理好垂落的碎发,想着陈慕山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当把我放出去玩。”
他仍然自比是易秋的狗,不过,易秋此刻已经不觉得刺耳了。
陈慕山带刘艳琴坐了最近的一趟班车去大果岭。
一路上,刘艳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慕山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发现她在搜两年前,一个怀孕的女人□□过关,结果毒品在体内破裂,当场死亡的新闻。
那并不是正规网站的页面,配的图也是假的。刘艳琴一张一张地刷着那些残忍的图片,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陈慕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接着拿过她的手机。
刘艳琴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陈慕山删除了她所有的浏览记录,把手机还给她。
“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刘艳琴低下头,声音很轻,“你放心,我没有后悔。”
她说完,摁灭了手机的屏幕,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还在下大雨,高速像一条深黑色的蛇,蜿蜒在绵延不断的长云山脉之间。
晚上十点,班车下了高速,陈慕山和刘艳琴提前下了车,雨还是没有停,陈慕山把唯一的一把伞给了刘艳琴,一个人冒着雨在前面带路,两个人走到一个旅馆,要了一间房。
陈慕山又在楼下点了一份炒猪肝,一份排骨汤,两碗米饭,用泡沫盒打了包带进房间。
“吃吧。”
刘艳琴掰开一次性筷子,端起饭盒。
看陈慕山在一边撕方便面的塑料包装,问道:“你不吃吗?”
“我不吃。”
他说完,端着方便面盒去接开水,接满后随手拿起电视机遥控板把盒盖压住,坐在床上开始吃药。
刘艳琴问他,“你今晚也会睡在这儿吗?”
陈慕山吞下一大把药,收拾好瓶瓶罐罐,站起身去端面,“我订一间房是为了看着你,没有别的意图”
“我知道。”
刘艳琴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喜欢人易医生。”
陈慕山抬眼,“谁告诉你的。”
“尤总。”
“哦。”
陈慕山吸了一口面,“你们尤总是个神经病。”
“不是!”
刘艳琴放下饭盒,“她人很好!没有她,我和我东东,早就被我男人打死了。”
陈慕山坐在床头继续挑面,“你男人是个人渣,你还跟他生第二个。”
“你不也是嘛。”
这话倒也没说错。
陈慕山点了点头,“对,我也是人渣。”
刘艳琴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其实,这个孩子这不是他的,我跟他已经断了,他可能也是不甘心吧,非要整死我们。”
陈慕山沉默了一阵,“你出事了,你现在的男人没来找你?”
刘艳琴摇了摇头,“谁不怕钊爷啊”
她说完,看向陈慕山,“你呢?你是钊爷的人,为什么还要在大江南里给人按摩修脚?”
陈慕山没有说话。
“你是怕易医生知道你还在贩毒吧。”
陈慕山依旧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吃完方便面,喝干净方便面的汤,起身问刘艳琴:“吃完了吗?”
刘艳琴赶紧放下了筷子,“吃完了我收了,你早点洗漱睡觉,明天路子长,至少要走二十个小时。”
他说着,收拾完剩下的饭菜,连同方便盒子一起丢进垃圾袋,准备拿出去扔。
刘艳琴叫住他。
“山哥。”
她换了称谓。
“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会不会死。”
陈慕山转过身,“少看点假新闻。”
“不是,如果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尤总和东东,我干了这种事情。”
“我没那么闲。”
背后,刘艳琴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放心,如果我没死,我也一定不会告诉易医生,你干了这种事情。”
没想到她会说这话,陈慕山拎着垃圾袋自嘲地笑了一声。
原来不止尤曼灵和张鹏飞,不止江惠仪和徐英,连这个糊里糊涂的刘艳琴也看得出来,他喜欢易秋。
可是,喜欢算什么珍贵的情感。
陈慕山不想喜欢易秋。
易秋想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这宏大的期待,和“扫尽天下毒品”的誓言一样,艰难而又漫长,不是一代人就可以达成的愿景。
不过也没关系。
此生能为她吹散一丝迷雾,不管是生或死,对于陈慕山来讲,都值了。
第67章 陇里(八)
刘艳琴睡了以后,陈慕山站在阳台上抽烟。
高速口附近的下的自建房旅馆,没有什么条件可言,发霉长草的墙体上爬满了爬山虎,各种各样的蚊虫绕着昏暗的照明灯,拼命地扑腾着。陈慕山并不打算睡觉,他在阳台上抽完最后一根烟,走到楼下买水。
老板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吃花生,随口问他:“跟老婆吵架了。”
陈慕山拧开水瓶,“给我来个套子。”
老板摆手,“计生用品要到镇里买去。”
陈慕山仰头喝了半瓶水,“那我出去一趟。”
老板笑着点头,“好,要伞不?”
“借一把吧。”
老板指了指门边立着的雨伞,“回来得晚,打门上的电话。”
陈慕山穿上外套,冒雨去了濯河岸边。
濯河是大洇江的下游支流,一半在大果岭境内,一半流入缅甸。水域环境复杂,政府没有严打偷渡行为之前,这条河上的私船,有不少靠着和蛇头合作,发了大财。以前,杨钊也想过和这些人合作走私毒品,可惜这些人一听是“白”生意,立马要出天价。陈慕山走通出阳山的路以后,杨钊也就断了水上的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