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掠过眼睛——
无情的眼睛眨也不眨,凝眸成一刹那的人俑,然后,动若脱兔——并指、出镖、起身,一气呵成!
那一支“失魂”镖,亮得几乎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夺”的一声。
然后满天红光一闪再闪,突然失去了影踪。
无情脸色微微的发白,一手按腹,落在了三丈之外——他身上无伤,连一根头发都未伤着。
其他人变色——难道方应看竟然输了?
这不可能!
毫无道理!
唐百齐虽然那时挡住无情的飞镖,但并不是代表他不关心无情,他先往无情那里看,然后发现无事,心下错愕——怎么可能败的是方应看?
他往方应看那里看去。
一样无伤。
只是方应看的眼睛里有种什么东西在闪——即喜又怒,既是温柔又是怨毒的,还影影绰绰变幻着某些不知名的东西。
他的血河神剑归鞘,握剑的右手因为用力而发白,让他白玉般的手指更加的雪白漂亮——像什么无情而冰冷的玉石。
“小侯爷——”张铁砂开口,神情惑然,“侯爷为什么不一下子杀了这个残废的——”
他旁边脸色清寒的人拉了他一下,低低冷冷的道,“侯爷若是杀得了,他会不杀?”
“这残废的有这么了得?”张铁砂显然不信。
无情有多么了得,其实张铁砂不问也清楚,他只是不相信,连方应看也应付不了这个残废的。
但是方应看说话,“无情,你的顺逆神针,情人泪,失魂镖都更上一层楼,”他似怒似笑,言语却很和气,“假如我一定要杀你——”
“那我现在就一定是个死人,”无情冷冷的接口,“只不过,侯爷您只怕也不能活得利落。”
方应看很温柔的道,“我不杀你,不是我不敢杀你,也不是怕我会被无情兄的暗器扎成刺猬,而是——”他一字一句,非常认真,也非常温柔体贴的道,“假如我不杀你,你还是会死,那么,我为什么要杀你,留下一个杀官的罪名?”
无情会死?
在场的众人错愕之极,不知道方应看在那一瞬间发现了什么,更加没有见过自家侯爷这样复杂的眼神,突然之间,方应看退了一步,退那一步,大家就看出来,那“夺”的一声,竟然是无情的失魂镖钉在方应看腰侧的声音——不过以声音,和方应看行若无事的样子看来,他怀里必然是放了什么硬物可以阻拦暗器的伤害,未必是有心的,但是却正好让方应看用来挡过一击。
他为什么竟然没有闪过这一支镖?
那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无情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淡淡的道,“小侯爷当真小心了。”
方应看笑,“不敢不敢。”他突然收讫了他刚才那一时没有稳定好的情绪,从容优雅的环视了众人一眼,居然施施然拂了拂衣袖,“我们走吧。”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方应看定下计策,奔波百余里,就是为了第一除去这个宫中手握部分兵权,对他的前途影响甚大而冷静聪明,绝对不可能收为己用的人物,顺便给诸葛一个打击。接着准备逐机一一除去四大名捕。
但是现在,他一伸手就可以伤到无情,以众人之力,要杀无情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是在这紧要关头,他居然只和无情过了一招,就那样温柔的笑笑,就说,“我们走吧。”?
但是方应看一向说走就走,说完了那一句,他对着无情一笑,“无情兄此后要多保重了,这年头,伤风也是会成病,咳嗽也是会要命的。”
无情脸色苍白,更显得一双眼睛分外的黑,深,不见底。
他淡淡的道,“多谢侯爷关心。”
方应看走。
他居然真的施施然走了。
然后三个瘦子也不得不随他走了。
唐百齐似乎听出一点什么,看了无情一眼,那眼光很奇异,像看着一块玉,跌落,触地,已碎,而声未出的空。
无情居然也淡淡的道,“侯爷好走,恕成某人不送了。”
一瞬间。
刚才打定注意要引无情出来,当场隔杀的几个人,居然一下子走的干干净净。
清清楚楚。
无情缓缓抬起头,看月。
今夜,月光如水。
清泠泠,寒湛湛。
彻肌透骨的冷。
一袭白衣依旧挂在上头随风飘,蹁跹。
无情的衣着依旧单薄,只不过在白衣之上留着一个微略的指痕。
像衣裳被人压了一下,却咋然有着似乎淡紫色的光,猛一看像眼花,却有明明是看见了。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等无情微微动了一下身体,那指痕就不见了。
无情一双眼睛就明利的盯着地上的某一个印子,看,似乎,那印子里会长花,会结果,还会蹦出个笑娃娃来。
那是个脚印。
当然是方应看的脚印。
刚才那一招之间,原来是这样的。
无情一镖在指,杀气煞然。
方应看出剑。
剑斩向无情的颈项。
无情失魂镖出手,镖袭方应看双眉之间。
方应看倏地低头,转,剑依旧叮着无情的颈项。
无情低头扬袖。
几不可查的银丝。
随掌风侵入方应看的衣袖。
方应看目中光彩暴涨。
他这一剑斩不下去——因为失魂镖折射,倒袭他腰腹——它正面来的时候无声,但是这一倒射,倒是发出“倏”的一声,显然无情此镖的本意就是算定了他要低头回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眼前微微一亮,几个莹莹的东西几乎拈上了他的鼻子。
但他的剑依旧在无情的颈项之侧——假如他一剑斩下,无情纵有一千一万件暗器,也挡不住他血河神剑一剑之威。
——但是他会残废——他就没有时间阻住顺逆神针,就挡不下情人泪,就保不住自己的脸,就会被失魂镖在腰间洞穿一个大洞——
但如果值得,方应看还是会一剑斩下去的。
但是他突然发现,无情的一只手一直按在腹上。
他一向很聪明,还很好学,他当然知道无情病了,他立刻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他没有斩那一剑,而是作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一指点向无情的左手,按腹的左手。
无情反击。
但是他左手发出的暗器之中,有一支稍微失去了准头——
虽然他一手发出了数十支。
但这对无情来说,岂非非常的不正常?
方应看的眼睛亮了。
他甚至看得出,是无情的腹痛,导致了他不能随意的闪避起落,那腹痛甚至连累了他暗器出手的准头——虽然,也许只是非常偶然的一点点——一次,或者两次!
但毕竟是连累了。
虽然无情一定是在努力的避免。
他突然觉得亲自动手杀死无情也许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冒一个大险——他不挡那记也许可以要命的失魂镖,他一指点上无情的小腹——那一点,会发生什么事情,除了方应看,可能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