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长,屋外一直下着细雨,噼啪噼啪地落在院子里,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的一棵老树上正开着一种陌生的白色小花,花瓣碎碎的,一片一片被雨水打落。
三
那天晚上,我们没法儿入睡。
这“吱嘎”声到底从何而来?
很清晰,很清晰,就是开门的吱嘎声,很老很旧的那种木头门才有可能发出的吱嘎声。
时间已经很晚,我跟小欧蜷缩在床上,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这竟变成了一种周而复始的折磨,每一声响过,都是死寂。我们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声的出现,毫无规律,毫无征兆,时间一分一秒,心脏咚咚直跳,在你觉得可能不会再响的时候,那一声突然出现,干脆利落,毫不拖沓,心好像扑通地沉了一下,又瞬间提到嗓子眼,下一声什么时候来?
我说,我们不租了吧?毁约退房吧?
老公小欧不想。
这房子我们第一眼就看上了,完美得无可挑剔,合同一下子签了三年,房租直接交了一年。房东说他们永远不会卖,只要我们爱惜这房子,就绝对不会赶我们走。我们白天的时候还梦想着租十年甚至更长呢,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们几次三番去虫虫的小屋,这孩子始终在小床上睡得死死的。是不是我们的错觉?为何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我们终究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六点多。
屋外的阳光很好,我们的四肢健全,家里没有出任何意外,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
我又仔仔细细地把屋子里各种木制的桌子、椅子、墙上的门板什么的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松动,没有声音,难道真是屋外的声音?是我们昨晚太紧张,听错了声音的来源?
忙活着,我要送虫虫去幼儿园,一开门,楼梯口站着一个老太太,穿着一身青色的褂子、黑色的裤子、一双绣着花的布鞋。我之所以把她打量得这么仔细,是因为这身打扮太像电视剧里古代大宅门里的老妈子了。
老太太回过头,冲我微微一笑,笑容非常慈祥,她说:“听说你们是新搬来的?”
我点点头,随口说:“对啊,大妈。”
“哦,我就住你们隔壁,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老太太继续说。
“谢谢您了,”听到这儿,我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对了,大妈,昨晚您没听见什么响声吧?”
老太太有点儿吃惊地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赶紧说,“我儿子才三岁多,很闹腾,晚上不肯睡觉,又哭又闹,怕吵着您。”
老太太急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小孩子的声音一点儿都不闹心,听着很开心。”
我心里一愣,昨晚虫虫压根儿没有醒过,我们只听到过吱嘎的响声,老太太真的听到了孩子哭声?
见我没有话说,老太太转身回家,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看见她花白的头后插着一支银色的发簪。
四
小曼喝了口水,接着说:“往后几天都是这样,白天我们都不在家,晚上就是孩子闹腾,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俩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了。唯一的一点是,我们每天早晨送虫虫去幼儿园的时候,总能在门口看到邻居那个和蔼的老太太。”
“呵呵,你应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端详,这老太太到底有没有影子。”我开玩笑地说,“鬼,你知道的……”
“我总是在楼门口见她,那里压根儿没有阳光。”小曼很严肃地说。
“哦?”这多少出乎我的意料,于是我再次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们应该看看她是不是每天穿的衣服都一样。”
“是啊是啊,”我老公在旁边笑着应和,“鬼也好,幽灵也好,脏东西都是不换衣服的。”
“衣服也换的,每天都有不同,只是都是一样的老旧款式。”小曼表情依然很紧张。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唯一不变的,”小曼吞咽了一口唾液,“是她头后的那支银色发簪。”
说着,小曼摸索着从脑后将一根银色的发簪抽出来,放在桌上。她的头发散散地落下,夹在脸颊两边。
我们看着这支古旧的发簪,上面刻着一行看不懂的铭文。
“就是这支。”小曼幽幽地说。
五
又过了几天,周末。
我们去了我爸妈家,晚上老爸很开心,小欧陪着他多喝了几杯,吃饭的时间有点儿长,虫虫已经睡着了。
我们打车回到家,安顿好虫虫,小家伙睡得死死的。说来也奇怪,这小家伙以前睡觉总是爱折腾,自从搬了新家,睡在房东留下的小木床里,反而一睡不起。
洗漱完毕,我跟老公躺在床上,响声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每次吱嘎的声音,都好像被擀面杖擀过一样,格外绵长瘆人。
我冲下床,惊慌失措地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把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到处听。
会不会是隔壁的老太太?她为什么穿得那么古朴?像个地道的南方人。她的口音为何那么奇怪?她为什么看我们孩子的眼神那么奇怪?她为什么只有一个人住?我问了一连串问题,问得小欧哑口无言。
他不耐烦地跟我说,别胡思乱想,去看看虫虫睡得怎么样吧。
我悻悻地去了,没想到,一打开虫虫屋的灯,我立刻惊呆了——虫虫依然睡得很香,可是露出的一只小脚丫已经变成了酱紫色。
什么时候变的?
我完全没有印象,没有察觉,怎么会这样?把他放在床上给他脱小袜子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我们赶紧忙起来,虫虫的体温正常,皮肤正常,呼吸正常,不痛不痒,被我们叫醒,只哼唧了几声就又睡着了。
要不要送医院?我们反复斟酌,觉得这么晚了,孩子也没什么别的反应,还是等到天亮吧。
我还是很惊慌,把虫虫从小床上抱起来,一直抱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停地抚摸着打量着他酱紫色的小脚丫。虫虫依然睡得很香,一动也不动。
“吱嘎——”
突然,又是一声!
他妈的,他妈的!小欧突然疯了似的骂道。自从搬进这鬼屋子,自从有了这响声,我们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
可是,随着这声吱嘎声,虫虫猛然惊醒,他双眼呆滞,腿脚乱蹬,浑身抽搐着,身体越来越冷。我们给他掀开被子一看,他的两只小脚都已经变成了酱紫色,并且小腿上的颜色正在一点点地变红、变紫、变黑。
我赶紧给他裹上小被子,甚至脱光自己的衣服,把他紧紧搂在怀中。虫虫像个冰块似的,凉得我浑身哆嗦。这孩子的嘴唇开始变紫,哭声却一浪高过一浪。
我完全崩溃了,只知道抱着他哭。小欧不知所措地站着,茫然地看着墙上的所有门板。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固定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