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你不伤心,什么都没关系。”白南珠柔声道。
“你抢夺‘雪玉碧桃’,和我有什么相干?”
“赵上玄中了‘桃花蝴蝶’之毒,要‘雪玉碧桃’解毒救命啊……”白南珠语调越发温柔,“我本是想让他杀死‘蝶娘子’,怎知他竟然被‘桃花蝴蝶’所伤,我又不想他死。”
“他中了‘桃花蝴蝶’之毒?”容配天蓦地呆住,僵硬了很久,“你抢夺‘雪玉碧桃’是……是为了救人?”
“是啊,”白南珠道,“他若死了,你必定伤心痛苦,不是吗?”
“我……我……”她心中如翻江倒海,不知是苦、是甜、是痛苦还是欢喜,又或者根本只是荒谬绝伦过了头的悲哀,“你怎能杀死五十五人,只为救一人之命……你……你……”她已说不出“你”什么,眼前此人疯狂如此,却似全然为她,若世上有人该为那数十条人命抵罪,或许她容配天,才是应当受千刀万剐刀山油锅的那人啊!
“不怕,就算阎罗王想要他的命,我也能让他不死。”白南珠柔声道,“‘雪玉碧桃’、‘何氏蜜’加上‘桃花蝴蝶’,在我身上养毒,再过三日,饮下我身上的血,他就不会死了。”
她终于紧紧的咬住下唇,颤声道,“你杀死千卉坊和何家满门,抢走‘雪玉碧桃’和‘何氏蜜’,然后在你自己身上养毒?”
他点了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
她手指颤抖,那柄断刀在她指间刀光不住晃动,闪闪生辉。刀光一分一分往白南珠颈项划去,一寸一寸、一步一步,慢慢划到了白南珠颈上,一滴血珠自断刃边缘沁了出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滴血,目不转睛的……冰冷的断刃架在白南珠颈上,在他颈上压出了一道淡红的印记,他静静站着,闭目等死。
过了很久,那滴血沿着断刃缓缓滑了下来,滑到容配天指间,更多的血顺着断刃流下,“嗒”的一声,有一滴跌落到了地上。
他等了很久,慢慢睁开眼睛,容配天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血——那些流到断刃上的血、染在她指间的血、跌到地上的血……全都是黑色的,是毒血。
断刀慢慢的收了回去,她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当啷”一声断刀落地,她杀不了这个人、她杀不了这个人!“决……怎么了……咳咳……”白南珠仍对她温颜微笑,非常温柔,像害怕受到伤害的少女,小心翼翼,不料猛然咳嗽起来,唇角溢血,身子微微一晃,方才韦悲吟全力一掌,他似是受了重伤。
容配天呆呆的看着他咳嗽,看他咳了些血出来,不得不扶住身旁的砖墙方能站稳,看他仍旧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眼里带着笑,却似在问她为何不杀他?那眼神很单纯,真的很单纯,他是诚恳的,一直都很认真,其实他……或许只不过……一直都爱得太用心,以至于所作所为,看起来都像入魔成颠……而已。
付出太多,人都会发疯,她真的、明白的——一颗眼泪自她眼里掉下,跌碎在地,跌在他的毒血里,她往前迈了一步。
“决……”白南珠喘息着,退了一步。
她往前两步,扶住了他的手臂。
“我……”
“不许再杀人了。”她低头闭目,“跟我回去。”
“回去哪里?”
“江南山庄。”
“好。”
“你不怕吗?”她突然大声道,“我要向天下武林昭告你的罪行!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所谓‘南珠剑’是这样一个残忍恶毒杀人如麻的魔头!你不怕吗?不恨我吗?你可以杀我,就算你身受重伤我相信你要杀我一样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你杀我啊!你杀了我,就可以逃走,天上地下没有人抓得住你……”
“我不会杀你,”他轻声道,“我想……和你一起走一段路,就算死也没关系。”
她的眼眶之中泪水滚来滚去,“你……你……你这疯子!”
他微微一笑,大半身子倚在她的手臂上,表情安然,竟给人些十分幸福的错觉,“知道我为什么诱他杀人,又嫁祸给他吗?”
“为什么?”
“如果他肯回到你身边,好好爱你,我就向天下武林承认,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他柔声道,“如果他不肯回到你身边,我就杀更多的人,咳咳……杀更多人,我要他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日日生不如死、夜夜不得安枕,到那时他定会日夜思索究竟要不要回到你身边,纵然……纵然他始终不肯,也是日日夜夜想着你了。”
她怀抱着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口,他说那“夫所指、万人唾骂、日日生不如死、夜夜不得安枕”那是何等怨毒!说到“纵然……纵然他始终不肯,也是日日夜夜想着你了”又是那般凄然,她此时方才明白,自己心中那说不上是苦是甜的滋味,实是心痛之极——紧紧抱着这个人,她语调哽咽苦涩,就如被千万箭矢刺中心窝,“你为什么不想……不想你曾是恩怨分明,锄强扶弱的英雄好汉,你也曾打抱不平、你也曾救人性命,为什么能杀人满门……”
“世事一场乱麻,人生不堪回首……决,不去想就好了、不去想就好……”他柔声说。
“你也曾想过吗?”她颤声问。
“当然想过。”他回答得很平静。
“如果不曾认识过我,也许你一生一世都会是江湖名侠,绝不会杀人害人。”
“如果不曾认识过你,我早已在韦悲吟的炼丹炉里,变成了长生不老药。”他柔声回答,“救命之恩,难道不该涌泉相报?”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他分明样样都大错特错,一时却难以辩驳,“南珠……”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我第一次听你这样叫我。”
“不要再杀人了。”
“好。”
“真的只要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真的。”
“跟我回江南山庄,以后不要再杀人了。”
“好。”
她将他扶起,横抱起来,面对着空旷死寂的何家庭院,心中一阵发寒。白南珠人极削瘦,抱在手中虽然比寻常女子重了一些,却并不吃力,何况、何况像这样抱他,在他们朝夕相处的那几年中,早已不知抱过几回了。
七 杀人
江南山庄。
“当啷”一声兵刃坠地,胡笳十八拍中最后一人脸色惨白,退出场外,上玄和“胡笳五拍”的决斗已经结束,那五人联手齐上,不过百招,就已一一落败。上玄冷冷望着碎了一地的兵器,“啪”的一声一抖衣袖,傲然道:“还有什么人上来?一一奉陪!”
场内外一片沉默,容隐坐在椅上,淡淡看着上玄独立场中,看了一会儿,才道:“各位都是高手,看明白了吗?”
上玄一怔,什么看明白了?
场外众人仍是一片沉默,“啪”的一声振响,聿修振了下衣袖,大步自容隐背后走了出来。
“如此看来,我下一个对手,就是你了?”上玄眼见聿修缓步上前,仍是冷笑,“难道你便自负,能将我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