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阿迦城着名的金矿在何处他也尚未知情。
云项将整封信看了很多遍,细细揣摩每一个字,最后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行字迹或者落款上,而是落在了信纸旁两处小小的污渍上。
那是很小的圆形墨点,只是从不高的地方轻轻溅落了两点墨渍。
但看在云项眼里完全不同,若非一个人持笔在信纸上迟疑了许久,墨汁不会从笔尖滴落下来形成这样的墨渍,何况从墨渍的浓度而言,这是磨得很浓的墨,要将墨磨得如此浓郁而润滑需要不少时间,而这么浓稠的墨汁要能从笔尖滴落下去,持笔悬空的时间必然很长。
云墒……不是优桑寡断的人,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云项脸色微微一变,“来人,我要即刻入宫,面见皇上。”
阿迦城。
伊蓝森林渐渐恢复正常,娑在森林中杀了另外两头怪物,之后在森林正中的池塘中施放纯洁之力随后一切都慢慢地恢复原状,在圣洁之力加持之下的森林中诞生了许多新物种的幼仔,它们会在几个月内长大,成为森林新的霸主。
清理了森林之后,娑就一直待在白塔里,没有出现过。
零公主回城之后未加休息就在白塔外守护,云墒曾去看望,但她坚守不移,虽然对他没有丝毫怀疑,却也不让他踏入白塔一步。
白塔不毁,这城邦真的不灭吗?
娑不死,白塔不毁,城邦不灭。
第四日。
云墒一整天都坐在行馆里。
“王爷。”负责传信的侍卫已经回来,脸上略带疑虑之色,“我在驿站等了一日,但六王爷那边并没有传任何消息过来,我尽力打听过了,六王爷已经收到王爷的信件,却不知何故没有进一步回音。”
“没有回音……”云墒略一沉吟,挥手让侍卫退下,“辛苦了。”
那侍卫一愣,他跟了云墒将近十年,还没听过云墒一句赞美,这位爷若不是召集男男女女饮酒作乐,就是关起门来练习各种奇奇怪怪的术法技能,尤其对偏僻冷门的技术特别感兴趣,泰熙国的国学是击剑术,在国内共有三个大流派三十九门分支他反而不学,偶尔也会放个鸟笼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
他既不关心朝廷大事,也不关心自己府里人事财物,就算是贴身侍卫私下也有些瞧他不起。这回九王爷出使阿迦城,十三侍卫还着实稀罕了一回,不想自家王爷真有这孤身犯险的胆子,稍微对他有了些敬意,不想这日竟然听到了一句赞美。
云墒见他愣住,眼角微微一沉,侍卫吃了一惊,连忙告退。
这位荒淫王爷能让十三侍卫俯首帖耳,甘做犬马的地方,一是他贵为王爷;二就是他这含威不怒的眼神。
那眼神很重,宛然有金戈铁马杀人染血的浓郁。
天色已晚,云墒还坐在桌前,那手指搁在桌上纹丝不动,皎如白玉。
依照先前的谋划,在他将阿迦城的情况探明之后,云项应当给他更详细的进一步计划,例如是否要查明金矿所在、是否事先除去城内较为麻烦的某些重要人物,例如神秘莫测的元老会,以及——他应当在什么时候自尽,方才不会有被扣为人质的麻烦等等。
但云项却不回信。
为什么?
难道云项良心发现,不灭阿迦城了?
云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不。
他愿意赴死,云项却在他出门之后,便已不再信他。
这才是他不回信的原因。
云项必定……另起计谋,让他和阿迦城—起覆灭在无声无息之间。
这就是云墒九王爷的价值。
最大的可能,是云项亲自前来攻城,他可以将城邦团团围住,看着城里的人一一死于非命,然后兵不血刃进城取宝,最后满载而归,换取干载难逢的荣誉和财富。
凭此一步登天。
透过窗子,窗外依然是安宁的阿迦城,夜里到处闪烁着美丽的水晶光辉。云墒静静地看着美丽的夜色,想着白塔里的娑,勉强支持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想着这同一片夜色?
这份安宁能支持她多久?
当一切真相揭穿的时候,她会痛苦到流泪吗?
会发疯吗?
会……恨他吧……会吧。
他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想到……云项会率众圈城,他是不是该……提早告诉娑,否则事到临头,她会害怕和紧张的吧?
念头一闪而过,他惊讶于自己想要帮助娑守城,这真的有意义吗?真正毁灭了阿迦城的人不会是云项,而正是他自己。
一个人杀了人之后再去救人,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服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善念,做这种事只会显得自己伪善又愚蠢。
但他却是渐渐克制不住那念头,想要告诉娑,泰熙国云项的军队即将兵临城下,她有什么方法抵抗呢?
需不需要——他帮忙?
如果云项兵临城下,白塔却并未毁灭,阿迦城没有流行瘟疫,那云项他……会攻城吗?
云墒坐在房中沉吟,时间渐渐过去,渐渐地开始有第一道曙光亮了起来。
他心中悚然一惊,第五日。
使用太阳术自查,自觉体内并无不妥,疫病似乎尚未发作,蓦然站起,云墒揽镜自照,解开衣裳,只见左半边身体十三个地方各自隐隐约约浮现一点红斑。
红斑……就如刚刚受了绣花针轻轻一刺,只略略发了红,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云墒轻轻伸指按了按其中一点。
一股针剌似的剧痛直入骨髓,让他微微一颤。
这疫病刚刚发作便已如此可怕,若是再过几日会变成何等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知道门外千千万万与他相识或不相识的人都和他相同,都会在身体的左边浮现十三个极其纤细的红点,细得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会注意到。
细得让人绝不会想到那是如何令人毛骨悚然的红点。
他穿上衣裳,门外有人轻敲三声,“王爷。”
“进来。”云墒神色从容,衣袖轻挥,大门应手而开。
一名个子非常瘦小的侍卫闪进门来,低声道,“王爷,我已收到京城内线所传的疾飞鹰隼,六王爷昨夜连夜面圣,朝廷调集一万兵马,不日即将西行。朝内最……最多的说法,是皇上怀疑咱们勾结阿迦城,要谋反。”
这名侍卫姓张,叫张友贾,生性机智谨慎,还从未用这等低沉紧张的声音说过话。云墒眼瞳缓缓抬起,算不上看了他一眼,最多只是往他的方向动了动眼珠子,突然道,“脱衣。”
张友贾吃了一惊,茫然看着他的王爷,只当自己听错了。
云墒很平静地道,“脱衣。”
“王……王爷……”张友贾退了一步,“属下……属下不好男……男风……”
云墒似乎是笑了一笺,不耐听他胡思乱想,蓦地欺进他内围,刷的一声撕了他一片衣襟下来。张友贾吓得呆住,不知这位王爷要拿他如何,呆了半晌,却见云墒在他身上瞧了几眼,平静地道,“快十年了,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