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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城(25)

她叫大家休息,自己笔直站着,张开双臂,静静为城门口这一小块阵地撑起片小小的圣光。朦胧的白光之下,连云墒都明显感到身体轻松许多,而娑的脸色又渐渐苍白了。

再过一天,阿迦城里的死尸就会多一倍,而能战斗的人也会急剧减少。

也许到了明天,零公主也……云墒环顾四周,残垣断壁,尸横遍野,他无法为了阿迦城断然对着泰熙的军队下杀手,也无法为了泰熙立刻杀了娑和零,阿迦城在奋战求生、泰熙何尝不是在奋战求生。他站在这狼藉破败的城门口,再如何看都是一条死路。

要救人救城,只是一句笑话。

云项算计好了一切,是他允诺走这条死路,是他答应客死异乡,只因为他以为自己早已崩坏,除了一条性命,再不可能失去更多。

他错了。

大错特错。

原来失去……从没有什么底限。

再等下去,绝无生路。

他微微蹙眉,在这个时候,除了赌,别无他法。

九 末日

时间很夫过去,失去了灯火的城邦夜晚仿佛很快降临。沐浴在娑纯洁之力所撑起的圣光之中,大家慢慢恢复了精力,零公主脸上的红线也渐渐褪去,白天的疲惫在这时候都涌现出来,城门口一百多名奋战的巫师、武士、猎人和巫女都坐了下来,一个—个睡了过去。

娑在释放纯洁之力的时候,是不视不听的,零公主也已经睡着。云墒睁开了眼睛,衣袖一拂,悄悄在零公主面前洒了昏睡药,飘身一晃,直往泰熙的阵地掠去。

他动作极快,常人看见的很可能是他在这里突然消失。但娑却意外地睁开了眼睛,有几位巫师和巫女并未睡熟,娑眼睛一睁,纯洁之力突然收起,大家纷纷受到感应,都坐了起来。

“山。”娑指着云墒离开的方向,低声说,“跟着他。”

高大的兽人潜入黑夜中竟轻巧得像团风的影子,穿越阵地没有引发丝毫的声音,娑炯炯地看着云墒离去的方向,那也是日间兽人回来的方向。

泰熙营地的方向。

“城主。”两位年迈的祭司低沉地说,“我们一直对泰熙国远道而来的王爷感到困惑,究竟他到达阿迦城的目的是什么?他居住了这么久,结交我们的人民,观看我们的金矿,进入到圣洁的白塔……在他的身边,每一个人都得了瘟疫,而远离他的地方……咳咳……就像我和萨维斯,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得病,也许是因为我们并不认识他。”

娑抱着胸,有节奏地下一下点着头,指着老祭司,“有道理。”

“阿迦城的人民都是善良的,很难对外来人抱有怀疑,我们总是相信善良是人的天性,但有些人天生就是邪恶,不管他在外表伪装得多么光辉,恶魔终究是恶魔。”老祭司沙哑地说,“我们可以通过水晶球来看看,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娑又点了头,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水晶球旁边,老祭司念动咒语,只见水晶球里产生一阵光的涟漪,随即隐隐约约浮现了一座营帐。

云墒越过阵地,直达云项帐前。

未入营帐,又是琴声。

又是那一声一声,简单旷达的隐者之声,不知何故,听着这琴声,云墒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唰的声,他将云项帐前的布帘撕了下来,掷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营帐内犹自抚琴的云项。

“果然来了。”云项神色不变,“六哥等你许久了。”

他一步也不踏入营帐,但身周竟也没有人出来将他围住,以他的耳力很清楚地分辨出,周围十座营帐里都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显然是云项故意将人调开了。

“日间你说——疫病并非无药可救?”云墒亳不掩饰,云项既然说给他听,绝不会只是闲谈而已。

云项眼神抬起,他别无半分逼人之色,典雅从容,“不错。”

“条件?”云墒道,“说吧。”

云项微微一笑,“杀零公主。”

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药方呢?”

“没有药方。”云项桑声道,“药只有一颗,并且这颗药绝非对症之药,只是——”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摇了两摇,营帐里突然充满了一股淡雅的香气,云墒微微一震,“灭凤丸。”

“不错,你身上的疫病是无救的,但百年流传的解毒圣药灭凤丸可以救你一命。”云项缓缓地道“灭凤丸是百年圣物,价值几何你很清楚,即使我许以重金,也只得手这一颗。”

“即使我杀了零公主,也只换得一条命。”云墒低沉地道,“我若是现在杀了你,夺走药丸,也可换回一条命。”

云项唇角微勾,他这一抹笑很闲雅,“九弟,无论我怎样待你,你终不会同样待我,我会杀你,你却万万不会杀我。”

云墒也唇角微勾,他也在笑,眼却不笑,描彩般的眉眼只见了浓重的杀气,“为什么?”

“为什么?”云项还似讶然地反问了一句,“因为你只有我,你不明白吗?”他柔声道,“你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即使再不愿……你都会听我的话?因为我有泰熙,而你只有我。”

云墒默然,云项一语道破,他终是没有云项看得明白。

“乖九弟,去杀了零公主,一命换命……”云项慢慢收起那灭凤丸,“无论你想救的是准……都可以如愿。”

云墒衣袖微动,云项的手一直按在瓶上,他心知自己一动,云项就会将药瓶捏破,毁去药丸,只得不动。云项得神色温雅,慢慢从袖中再取出一柄匕首,“这是纯金所制的匕首,我查阅过了,拥有武魂之力的人即使身染疫病也不会马上死去,他们会继续挣扎……直到……”他声音变得低沉,“身上的血肉腐败,腐坏一直深入到脑髓中,他们会先疯狂,然后成为一堆日骨再死……我不想和拥有强大异能的疯子作战,太残忍了,结束她吧。”

云墒接过金匕首,“你——不会食言吧?”

云项双手按在古琴上,云墒留意到这是一具新琴,比日间他拍碎的那具更古雅,只听他道,“我说话一向很小心,你知道我很少说错,甚至是从不说错。”

“六哥,”云墒掉头就走,走开几步,突然道,“从前……你是个疯子,我也是个疯子。”

“嗯。”云项听得很仔细。

“现在我不疯了。”云墒低沉地问,“你——什么时候才梦醒?”

云项定住,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人各有志,我的梦对你来说是醒,你的梦……对我来说何尝不是醒?”

他本该很了解云项,这句话却没有听崖,但云项话中寥寥的亲情却让他微微一酸,脚下加劲,转身离开。

云项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此行此去,后果……其实他比云墒更清楚。

阿迦城门。

大家寂静无声地看着云项和云墒谈话,虽然听不到谈话的内容,但云项交给云墒一把金匕首,人人都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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