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爱的裙子。”莲莲的眼睛灿灿发光,转过头去看着花离离,“哥哥我可以要吗?”
他本想要莲莲丢了出去,但见到她那么喜欢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喜欢就留下吧。” 说着依然转过头去不看陆长钗。
“不要这么孩子气。”她绕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包东西,“富员外今天早上被侍卫军抓住了,他在定水杀了人,我本来也想找人封了富府,但衙门比我快了一步。”她见花离离依然不在听,把那袋银子放在他怀里,“这个你收着,今天我带七妹妹去看太医好不好?我已经问过了江太医,七妹妹这样的病一天的药钱至少要十两,单凭去年的那一点儿银子不够。”
他不理她。
陆长钗深深地吸了日气,“走吧,你不想耽误了孩子是不是?”
他还是不答。
“我们走。”她从摇篮里轻轻抱起小婴儿,轻轻试了试她的温度,“有点儿发烧。”
花离离微微一震,终于站起来,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她本有许多话想说,但过了好一阵依然只能和他一起看着路边的野花野草,嗅着秋天干燥的气息,终于她忍不住轻声问:“离离,如果……如果……”
他依然没有回答。
“如果我想要嫁给你,你会娶我吗?”她拉住他的手,遏制他前进,诚挚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嫁给你,你就不必那么辛苦……”
“你饶了我吧。”他打断了她的柔情,“我……不想无能到连妻子都要你施舍——”他的脸色苍白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不再从女人身上骗钱,然后……你就饶了我吧,陆姑娘算我求你了。”
他说得那么痛楚,像是她伤了他极深极深似的。她紧咬着嘴唇,“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很好、很好。”他低声说,“好到我根本要不起,饶了我吧,和你在一起我会发疯的。”
“我……喜欢你。”她牢牢地抓住他,眼泪从脸颊上掉了下来,“我就是喜欢你!”
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凄凉柔弱的眼睛,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掉过眼泪,她从不哀怨,为什么竟然会让她哭成这样?他的心就像火烧一样一片紊乱狂热,“我不喜欢你!”他低吼了一声,“我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陆长钗猛地倒退两步呆呆地站着,“她死了不是吗?”她脸色惨白地问,“她死了……你们吵架了……你气死了她不是吗?”
“咚”的一声响,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她这一问撕成了碎片,过了好久才又重新看见眼前的景色,看见的时候陆长钗脸色惊惶至极地站在那里——她也知道她说错了!他陡然大笑了一声,“我说——我和你在一起会发疯,像你这种直率的女人只能嫁给没有缺陷的男人,你饶了我吧。”
“对不起。”她惊恐地看着他,“对不起,我……”
“江太医家在哪里?”他陡然转了温柔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那样深邃的眼神和温柔的态度,却让陆长钗的心里一阵发寒,她错了?她错了吗?他宁愿毁了自己,堕落到底,就是不要她。为什么?为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孩子们四处去吃饭,他自己并不吃,只坐着看孩子们吃。而后去买东西,买了许多衣裳鞋袜,他自己什么也没买。陆长钗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凄凉地站在一边看他挥霍。
为什么总是这样?他和她之间除了金钱就再没有其它的可说了吗?为什么会爱他呢?为什么她爱的不是别人?在极度痛苦被他伤害的时候她也那样想过,可是就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要他能稍微过得好些,她就算拼尽全部也无所谓啊!可是为什么永远都不快乐?她不快乐、他更不快乐!
七 檐前依旧青山色
这一日回家,她已经把她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妹子自然阻止过她,但是只要能维持目前这样的关系,就算把她自己卖了她也无所谓。她是这样觉得的,只要能维持这样的关系,她什么都可以付出。
“长钗!”一进门就是一声痛心疾首的震喝。
她滞了一滞,背脊陡然僵硬,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平生第一次在陆永还面前有了心虚的感觉,“爹。”
“你过来。”陆永还显然已经气极很久了,他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难看至极,“爹有话问你。”
“是。”她低头走过来,站在陆永还面前。
“你在爹面前从来不低头。”陆永还冷冷地说。
“我……”
“你房里的金棱镜、皇上赐给你的五百两黄金和一套十二金簪在哪里?”他冷冷地问。
“我……”
“在哪里?”陆水还厉声问。
“被我……卖掉了。”她低声回答,在爹面前她一贯温顺,爹是不仅爹、更是将军。
陆水还并没有大声呵斥她,只是痛心疾首地看着她,那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无处藏匿,“你觉得自己做得理直气壮吗?”
“当然——不。”她低声说。
“知道是不应该做的,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陆永还缓缓地问,“我问过了长环,为了扁街曲班的戏子吗?”
“我……” 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陆永还的脸又低下头去,“是。”
“为了区区一个戏子,你做出这种事,你把陆家的脸面丢到哪里去了?你没有想过爹在朝中在军中还要有威严有清誉吗?更不用说你自己还是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变卖东西给男人花钱——你就不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是疯子所为吗?”陆永还气得全身发抖,声音虽然没有拔高但是越说越低沉比之大声怒骂更有威严和压迫感,“事情你已经做了,爹的话你可以不听——我陆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陆长钗全身一震,“爹……你要……赶我出去?”
“爹不是要赶你出去,爹要你离开那戏子好好想清楚!没有想清楚你究竟错在哪里不许回定水!”陆永还“梆” 的一声把茶盏连盖一起拍在桌面上,“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离开将军府,当然,爹不会给你一分一毫——我就是太相信你你才会如此任性!我要你好好去体会普通百姓是怎么样赚钱过日子的!没有想清楚离开那个戏子你不要回将军府——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姐!”陆长环站在陆永还背后尖叫一声,“爹!姐不是存心的!你原谅她!你原谅她吧!看在她跟着你征战多年的份上,你原谅她!”
“就是她跟着我征战多年,我对你姐信任有加,所以才不能原谅她!”陆永还痛心疾首地说,“因为她是军人、是遐水的好女儿、是国家栋梁之才……”
爹后来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没有听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错得无药可救,可是……这么多年来让她最觉得难过的,是为什么她始终不能被人当做普通女子,连爹都要用“栋梁之材” 来要求她?为什么?她其实也很傻,她其实也什么都不懂,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允许她犯错?为什么爹从来不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栋梁之材固然很好,可是那只是爹想的,并不是她要的。她只是想要一个可以交心的男子,在不需要打仗的时候能够谈心,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一生一世只是跟他在一起她会脸红心跳会很快乐,可是不只是爹不懂她——连他也一样——指责她是想要把他逼疯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