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彩身上的衣服沾到什么东西了?她到洗手间去洗手,始终没有想清楚那是什么?
彩真的好漂亮。
杨诚燕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他拍照,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哪一个方向,甚至哪一种灯光、哪一种表情,他都华美秀丽得无可挑剔,就像秀元商场橱窗里的那尊吸引众人目光的假人偶。 那么美丽,介于真假之间、虚实之间,这个美丽的影子,是真实的吗?
她每次看到绿彩,都有一种温暖平静的心情,然而今天看着绿彩,熠熠灯光之下,她却觉得很虚幻,就像那灯光每次都透过了绿彩的身体,将他的灵魂照得所剩无几。
很快,拍照的工作结束了,今天只拍了一套衣服,因为绿彩颈后长了一些斑点,遮不住颈项的衣服只好等下次再说。
“走了。”绿彩在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捏了捏杨诚燕的脸,“好玩吗?”
她微笑,“还不错,只是觉得你累。”
“是很累,过会到我那去休息。”绿彩伸了个懒腰,“我睡觉你看电视,或者玩电脑?”
她摇了摇头,“你的脸色真的不好,最近没有生病?”绿彩的脸色她一贯觉得有些病态,红晕的脸颊并不能让她觉得健康,只是觉得美丽,淡色的嘴唇更让人有一触即碎的错觉。
“没有,也许是……晚上没有睡好吧?”
“很久没有猎食死魂了吧?”她轻声问,“是不是和那个有关?”
绿彩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放心吧,我好得很,非常好。”
“我要回学校,不过先陪你回家,等你睡了,我再回学校。”她温柔地道,“反正我有时间。”
“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两个人离开工作棚,坐上绿彩的车。
绿彩发动了汽车,她突然问:“彩,其实你是有事瞒着我,所以睡不着,是不是?”
他回过头来,“什么?”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她平静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苏白是什么人?明镜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惊讶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冷静,也很执着。
“你忘记了吗?”他说,“苏白是我哥哥,他因为故意杀人被警察抓走,然后越狱跳楼死了。”
“那明镜呢?明镜是谁?”她慢慢眨了眨眼睛,“我的电脑上有好多关于明镜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明镜?明镜是苏白的男朋友,他们是同性恋。”
“是吗?”她吓了一跳,“同性恋?”
绿彩发动了汽车,“是啊,明镜是苏白的恋人,所以苏白要自杀都要跑到明镜面前自杀,当时你也在场的,可能吓坏了,所以对明镜和苏白印象特别深刻。”
“所以我就搜索明镜的故事?”她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但你哥哥死了,你好像不伤心?”
“他……”绿彩说,“好几年的事了,就算伤心,也已经哭不出来。”
汽车开过街区,绕进一处环境幽雅的别墅区,停在一处独立别墅的车库里。
不远的地方,在入Q城的道路上,明镜开车疾驰,接近城市道路的时候已“咔咔”被摄像头拍了好几张超速的照片,他浑然不觉。下午四点钟,家里下午茶的时间,他到达了Q城城市广场。
环目四顾,这里和任何一个城市一样,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闪闪发光的玻璃幕墙,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来人往,喧嚣热闹。明镜把车停在城市广场的停车带,突然想起第一次和杨诚燕坐摩天轮看城市,现在的自己,一样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黑点,在这个城市、甚至在整个世界上,都没有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下车锁了门,站在了人群中间。
然后他打了一个电话,“爸,我把车开到Q城了,对不起。”
也不知明渊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明镜淡淡地笑笑,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口袋,信步往面前的一条街道走去。
你在哪里?
绿彩和杨诚燕回到别墅,他进了厨房给她泡茶。杨诚燕走上露台给绿彩种的花浇水,每次来这里,她都会给花浇水,绿彩有时候忙得很,大半个月都不回家,如果不是她经常来看看,可能那些花和玻璃缸里的金鱼早就死绝了。
但今天不用浇水。
因为花已经死了。
她提着喷水壶静静地看着露台上的花,那些花全都枯死了,就像一夜之 间被吸走了魂魄,枯死在最灿烂的时候。
放下喷水壶,她伸手去拿鱼饲料,突然心里有一种极度的恐惧——她怕、她怕鱼缸里的鱼也是死的……但幸好鱼缸里金鱼游动,那些鱼还活着,并没有死。
“彩,露台的花……”她回头对绿彩说,突然吃了一惊,“彩,你怎么了?”
厨房里绿彩半跪在地上,背后的衣裳被汗水湿透,他仿佛是咳嗽了一声。她立刻奔了过去,扶起绿彩,“彩……”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绿彩全身都冒出了淡红色的汗水,他的眉头紧蹙,“别……别碰我,我……我……”
他不断咳嗽,没有喝水,却好像从肺里咳了许多水出来,“咳咳……咳咳咳……”
“很难受吗?要不要叫医生?”杨诚燕从来没见过绿彩生病,这个人或者阴险狡诈、或者单纯无知,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充满青春的活力,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最近过敏,好像对这个房子的涂料不适应,”绿彩说,“咳咳……我们早一点去英国好吗?我想那里的空气比较好……咳咳……”
“抽屉里有药吗?”她从抽屉里翻出过敏药,“我过会打电话去机场问下能不能换航班,你全身都湿透了,洗个澡吧。”
“我去洗澡,你看电视。”绿彩从地上慢慢地起来,摇摇晃晃地进了浴室,“我没事,别担心。”
她看着他的背影,淡红色的汗,为什么会这样?
绿彩进了浴室,打开了喷头,直接冲着自己的头,闭上了眼睛。
小彩的声音冒了出来: “咳咳……好难受啊,你的身体冒水……最后……最后会淹死我们的……”
“闭嘴!”绿彩在心里说,“要是被她听见,我就把你从这个身体里赶出去。”
“我们快死了。”
“是,我们快要死了,”绿彩脱下衣服,淡淡地看着镜子里的背,他背上有一片红印,那些红印不断冒着淡红色的汗水,等汗水流完,他体液丧尽,就会化为骷髅,“但是我好想她陪我。”
“你要她陪我们一起死吗?”
“她也可以活着,只要我能相信,她会永远守着我们的坟墓……”绿彩轻声说,“或者她不能信任,那我就杀了她,吃了她的死魂,那么她也就永远陪着我们了,生死不离……”
“她爱明镜,她不会陪着我们的坟墓的。”
“那我就杀了她,再吃了她。”绿彩幽幽地说,“我爱她,我想有她陪着我们,死、也就不可怕了:死后,也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