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昏睡的时候,我轻轻许下了承诺。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但我相信,我会永远记住这个诺言的。
那一天,在我拿起女娲石的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我要回去了,而是我在那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这里的一切。
我谁也不记得了,记不得颜清、记不得李世民,甚至记不得李玄霸……他们就好像被人强行从我记忆里消除了一般……
我如果真的回去了,我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原来,这个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分离,而是忘记,彻彻底底地忘记。
公元619年4月,晋阳终于开战了。战祸无可避免。
李玄霸的伤势虽渐渐好转,但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我强困住他,不让他参与晋阳一战。但我们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在战争中救下一些来不及逃离战火的老百姓。
这一战,足足打了半年有余。
我跟着李玄霸在战火中东奔西走,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这样残酷的战争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
战火纷飞中,我经常看见老弱妇孺趴伏在冰冷的尸体上失声地痛哭,绝望地呐喊……这一刻,我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流离失所?
我忽然很希望,时间能快一些过去。
等大唐真正稳定、真正强大的时候,老百姓就不会受苦了。
李玄霸也越渐变得沉默,自从他清醒后,就绝口不提那日女娲石的事。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悄悄来我的房间,紧紧握着我的手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方才离去。
他以为我已经沉沉睡去,但他又怎么知道,在他心痛徘徊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紧揪着?
公元619年9月16日,苦苦坚守了半年的晋阳,终于还是失守了。
而失守的真正原因,却是因为李元吉以出战的名义,带走了晋阳城里所有的强兵,护着他一路逃往长安。
在这样的局势下,只剩下老弱残兵的晋阳又怎会不沦陷?
我对李元吉真是痛恨万分,但真正心痛的人,却是李玄霸。
晋阳失守的那一夜,他站在屋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也跟着他一夜无眠。
第70节:重回长安城(1)
第19章 重回长安城
第二天,我们便启程回长安。
我知道,李玄霸之所以这样着急回长安,也是想确定李元吉中途有没有出意外,是否安全回到皇城。
我心中叹息之余,也不知该说什么。
有那么一支大军保护李元吉,他还会有什么危险?
等我们赶回长安已是十月中旬了。自上次离开长安,已差不多一年了。
我和李玄霸站在长安熟悉的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不由心生感叹。
比之战火蔓延的晋阳,长安简直就像是人间天堂了。
“现在你那个四弟也安全回长安了,我们也应该去看看二哥了吧?”我之所以这样提议,一是因为我们很久没见到李世民了,上次不辞而别,无论是什么理由,总是我们不对,这一次回来总要去见见他;二是因为李玄霸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身体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我不忍心他再这样东奔西跑。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先回潇湘别馆梳洗休息一下吧!”
见李玄霸这样说,我不由瞪大了双眼。
“那当然好啊!”这个家伙竟主动提出休息,真是件不可多得的事啊!
当我们回到潇湘别馆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温暖而亲切。当初李世民为我们特意建了这座潇湘别馆,就是不想我们独自流落在外,可谓用心良苦。可惜,玄霸似乎没在这座别馆里真正住上多久。
第71节:重回长安城(2)
我一踏进自己房间,就把自己丢到了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型。
这一路上奔波劳碌真是累死我了,可李玄霸却好像跟没事人一样。
其实,我心底清楚,即使他身体多么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吧?
刚才一进别馆,他就径自回房了,说去换洗一下衣物,然后就去秦王府。我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浓浓的倦意。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也换洗了一套新衣,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虽然我们离开潇湘别馆这么久,但李世民似乎知道我们还会回来一般,不仅有安排人定期在这里打扫,甚至在我们的衣柜里换上时下最流行的衣饰。
不得不说,李世民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人。
我换好衣物在房间呆了一阵,没等到李玄霸来找来,不禁有些不放心。
走到他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房门并没有完全掩上,我悄悄地俯下身子,透过那敞开的门缝,就看见李玄霸竟已轻靠着床沿睡着了,连衣物也没换下来。
心中顿时涌上满满的怜惜,我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心地推门进去,虽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竟也没惊醒他。怕真是累坏了吧?难怪会主动提议先回来。
我走到衣架前,拿了件皮裘轻轻给他盖上,然后就坐在桌旁托腮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呢?
正寻思着,门外忽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往门前经过,脚步匆忙,甚至连看也没看房里一眼。
颜清?
我怔了怔。
发生什么事了,他竟然连我和玄霸在房间都没发现?!
我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喂,大神医,你当我是透明人啊?”
我在身后唤住颜清。
颜清回过头,满脸惊喜。
“潇潇,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可是有些人看见我却跟没看见一样啊!”我故意开着他玩笑,却眼尖地看见了他眼底所藏的倦意和沉重。
第72节:重回长安城(3)
“发生什么事了?干什么走得这样急?”
颜清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完全没有平时里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片沉沉的叹息。
“怎么了?”
“是世民病了,我回来拿药。”
“二哥病了?”我心一沉,“他生得什么病?”
颜清抬头看了我一眼,苦笑,“心病。”忽然,他的眼睛越过我的肩头,“玄霸,你应该去看看他。”
我回过头,就见李玄霸不知何时竟已醒了,此刻就站在我身后。
我不由一叹。
他怎么就那么浅眠呢?
在路上我们才知道,原来纳言刘文静被李渊处死了,李世民很是伤心,心病难医,又抑郁难当,不肯按时服药,这才一病不起。
我听过刘文静的大名。他是唐初的大功臣,当时李渊晋阳起兵时,他与裴寂一起协助李渊,堪称李渊的左右臂,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李渊建唐后,他被任为纳言,却与裴寂不合。因为李渊比较宠信裴寂,听信了裴寂的谗言,硬给刘文静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