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和尚就说,这个好办,只要我在佛前发愿终生茹素,就能保你一生平安喜乐。我虽然不信,还是发了这个愿。结果第二天,你的病忽然就好了。说真的,我顶不信这些的,可是有时候,你如果找不到一个可以信、可以求的东西,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就像我现在这样,看着你一天天的离我远去,不知道还能求什么,才能让我们都回到过去。我又去求那个老和尚,他说让我抄《四种清净明诲》,只要连抄三十遍就能求得你我关系改善。可是抄完了,你还是现在的你,我还是现在的我,什么都变不了。”
舒旻掩住发堵的胸口,含泪摇头:“不要说了,你等我过来。”
“舒旻,”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很多话,我已经没有资格对你说了,比如我爱你,很爱你,你对我来说,不单单只是一个女人,你是整个世界。只可惜,我非要到现在才知道。”
舒旻捂着嘴,感觉眼泪在自己指缝里流:“师傅,求你快一点,再快一点。”
“为了音乐放弃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出租车猛地刹在了宾馆门口,舒旻捧着电话,看也不看地掏出一张钱丢下,朝大门里飞奔而去。
她噙着泪,声音打着颤:“你在哪个房……”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看见了他。
窗格密布的摩天大楼里,一个白糊糊的身影靠在阳台飘窗的低矮栏杆上。夜风鼓荡撕扯着他的白色衣服,像一张鼓起的白帆,强有力地猎猎而动。
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那个白影,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城南,你……往后退几步再说话。”
一句话好像掏空了她的力气,站立着的双腿也开始抖起来。
身后传来车响,一道车灯明晃晃地照了过来,她浑身沐在那暖黄的灯光里,却觉不出半点温度。
“我还能退去哪里呢?舒旻……谢谢你,谢谢你来送我。”
舒旻语无伦次地哀求:“城南,不要做傻事,你先下来……我答应你,以后都不生你气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要一起去日本给hide扫墓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耳边传来陆城南隐忍的抽泣声,舒旻感觉到脸上濡湿冰冷一片,她颤手去抹,是泪,不断从眼眶里渗出的眼泪。她的身体剧烈地抖着,她用力咬了住手背,用锐痛换来的那瞬冷静温柔诱哄:“城南,你的人生还很长,前方还有很多很好的东西等着你……”
苍凉的声音打断她:“可是舒旻……没有你的前方,我已经不想再走过去看看了。”
说完,那团白糊糊的影子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展开双臂,像一头白色鸟般遽然坠下。
她握着电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城南!”,她以为那声音很大,其实不过是像小动物的呢喃。
电话那端传来“砰”的剧烈撞击声,她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传来尖锐的汽车刹车声,一道暖黄的车灯光扫向她的方向。
她望着黑黢黢的夜空,眼白上翻,直直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臂膀重重地接住她,将她裹进怀里。有人在重重地掐她的人中,急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也像进了水,什么声音传过来都像是虚空失真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那团白垩垩的阴翳才渐渐散去,一张熟悉的脸映进她眼底。她张着嘴,像在说什么,林越诤抱紧她,凑近去仔细听,这才听出她说的是:“林越诤,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他抱紧她,死死抱着,惨然一笑,他爱了她十年,到头来,竟换到这样一句话。
他垂头去看她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放大成了一团深不见底的黑,那种黑,他在黎巴嫩的海里下沉时见过,如今,他的心在这相似的黑里下沉,只是这一次,他知道他永远都浮不起来了。
☆、尾声
尾声
五月的成都酷热似盛夏,尽管车内的冷气开得十足,但是半个小时都没开出一里路的“堵况”还是让车里的三个人烦躁起来。
“早知道现在开车哪里都堵,我当年真该去学开飞机,现在也就天上不堵了。”老王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朝林越诤抱怨。
林越诤的目光透过熙攘的人群落入前方的一片流光溢彩中:“快到春熙路了,堵车也是正常的。”
老王有些恨恨地说:“我就不信它还能堵得过北京!”
那神态语气惹得后座粉团似的小女孩咯咯直笑,她像是很满意现在的状况,不是踩在沙发上和后面的车子招手就是趴到前面用手蹭老王的胡子,玩闹够了,她赤着小脚丫钻进林越诤怀里,用嫩嫩的指尖戳他的下巴:“爸爸爸爸,你为什么没有胡子呢?”
林越诤轻轻捏住她的小手,把她抱到腿上。小女孩很会讨爸爸喜欢,仰脸朝他笑弯了眼睛:“爸爸不留胡子,是怕没有妈妈要,对不对?”
老王率先大笑起来:“现在的小孩子都是鬼精灵。”
她越加得意起来,扭了扭腰:“我猜对了……爸爸,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妈妈啊?”
林越诤神色微微一黯:“爸爸有什么地方不好吗?所以你才想要个妈妈。”
她偏起脑袋想了想:“有妈妈的小朋友都穿粉色泡泡裙,有妈妈的小朋友都扎漂亮的小辫子,有妈妈的小朋友都叫婷婷、娟娟,名字可好听了……我不喜欢穿白色裙子,不喜欢蘑菇头,不喜欢叫林千阳,像男孩子。”
说到这里,她“啊呜”一口咬在林越诤脸上,用以泄愤。
老王看到这一幕,大笑着说:“这女人啊,从一岁到一百岁都不让人省心。我现在特能理解你为什么不结婚,这领导就是领导,什么决策都透着英明。”
说话间,前面的路已经通了些,老王便不再插话,一溜儿往前开。
林越诤看着女儿嘟着的小嘴,好脾气地说:“那以后爸爸都给你买粉色裙子,给你留长头发扎辫子,好吗?”
千阳看不懂爸爸的神色,只觉得有点苦苦的,懂事地伸出小手去熨他眉心中的纹路:“嗯,那我就不要妈妈了。”
说完,她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无声无息地玩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习惯性地去抠碎钻镶成的半颗心,却怎么也抠不动分毫。戒指的款式早已不时兴了,但好在简单朴拙,戴在他手上,透着别样的大气庄重。
谈了一天的合作,林越诤有些疲乏,他见女儿玩得酣畅,便放心地合上眼睛。车子的电台在播一档音乐节目,插播完广告,忽然响起一个非常熟悉的前奏。林越诤的长睫微微一颤,眉心间的纹路越见清晰。
四年了,乍然听见他的声音,一时有些意乱神迷。
主持人哀哀插了句话:“虽然他已经去世四年,但是他的青春是永远的,他活在我们每一个歌迷的心里,永垂不朽……愿远在天国的他已放下今生痛苦,常驻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