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舒旻一下子有些不自在起来。
林越诤也并不说话,只端坐在前排,仿佛刚才叫她上车的人不是他。
舒旻有些别扭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EVA,她的腿上还摊着一本文件夹,似乎正在同林越诤汇报工作。而她一来就把一切打破了。想到这个,她越发局促起来。
EVA侧脸瞟向舒旻,眼神里有片刻的揣度。这个女孩子看着草根得厉害,无论从哪里看上去,都不像是能和林总扯上关系的。但是林总却在意她得厉害,刚刚他看见她站在路边,语气紧张地叫老王停了车,却又踟蹰良久,不愿上前打招呼,犹豫再三,才让自己去买光她所有的打口碟。
车子开出了老远,他还是透着后视镜看这个女孩,最终忍不住叫老王回了头。
起初,她只道林总和这个女孩很熟,可是眼下看去,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EVA的眼神试探性地瞟向林越诤,敏锐地发现他放在腿上的左手下意识地弯曲起来,这是他内心紧张的惯有表现,她跟着林越诤出出入入多年,从未见过他做事像今天这般犹疑,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
抛开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EVA开始和舒旻套近乎,她虽然不长舒旻几岁,可是看舒旻就像是在看心思单纯的孩子,几句话下来,已经把舒旻的由来根本问得清清楚楚。这下,她彻底放了心。
接着,舒旻认真地给她讲解几支乐队的风格,她也单手支颐,听得很认真。此时的EVA和刚才买碟的那个EVA大不同了些,风趣幽默且又爽朗,很快就把车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前排,林越诤垂下眼帘,心里对EVA又多了几分欣赏。
车子驶过光华桥,老王驾轻就熟地将EVA放在一个高档小区外。少了EVA的车里气氛顿时冷得不行。老王一边倒车一边问:“姑娘,你们学校是在安翔路那块儿吧?”
舒旻忙点头。这时,一直沉默的林越诤忽然发话:“先去趟盘古大观……我有事要和舒旻谈。”
舒旻一凛,暗想,你有事要和我谈,我怎么事先不知道?再说,有事谈随便找个咖啡厅就成,找什么七星级酒店?听说那儿喝碗粥都得上千,她怕在那儿吃了喝了,晚上会睡不着。想到这里,她连忙开口:“林……”一个林字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林学长?林总?
林越诤依旧一副面瘫样子:“林越诤,你就叫我林越诤。”
“林越诤,你要有事和我谈就现在说,盘古就不去了吧。”舒旻嗫嚅了一下,看了下自己的打扮,“我……我衣冠不整。”
林越诤淡淡打断她:“我饿了。我饿着就不喜欢谈事情。”
这句话相当简单粗暴有效,舒旻就噤声了。
林越诤透过后视镜打量了她一下:“你这样穿挺好的。”
两人下了车,林越诤交代老王自行回去,晚点他自己开车。老王遂把车钥匙交给林越诤,自己打了个车走了。
林越诤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舒旻还顿在原地,返身上前:“怎么?”
第6章 爱舒旻的只一人(2)
“林越诤,我觉得去那里面谈事对我不公平。”舒旻看着他说,“你首先就在气势上压倒我了,万一我喝了你的血燕什么的,你再跟我谈我办不到的事情,我连生气买单自己走的余地都没有。”
林越诤有些失笑:“血燕?你想多了。”
舒旻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诚心要和我谈事情,又确实想一边吃一边谈,前面就有一家很好的江南私房菜馆,物美价廉,我们去那儿吧。”
见林越诤还在犹疑,她连忙补充:“你放心,他们家很干净,没有地沟油。”
两人在江南私房菜馆的雅间里坐定,服务员小姐很体贴地上了两杯暖暖的柠檬水。林越诤看了下菜单,点了一道招牌菜清蒸鲥鱼,又点一道鲜菌佛跳墙便把菜单递给舒旻。
舒旻接过菜单,暗想:他真饿吗?怎么点的都是后半夜才上得了的菜?
舒旻显然不是养身派的,点了一道干锅和几个开胃的小菜,考虑到林越诤肚子饿,她还给他点了盘点心让他好先垫垫肚子。
点完菜,服务员抱着菜单笑吟吟地问:“请问二位有什么忌口的吗?”
林越诤放下水杯,下意识地说:“她不吃香菜。”
与此同时,舒旻也脱口而出:“不要香菜。”
话音刚落,舒旻一愣,望着林越诤,一头雾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林越诤云淡风轻的眼里有了丝慌乱,只一瞬,那丝慌乱便被一如既往的笃定所取代:“我有位女友素来不喜欢吃香菜,刚才听问起,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了。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忌口。”
舒旻“哦”了一声,一个埋在心里的问题几度欲问——我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舒旻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她父亲过世的那晚,堂哥半夜打电话到学校,她一听见堂哥异常的声音就厉声哭问“是不是我爸爸死了”,很多事情,她仿佛都能提前预料得到,大约,搞艺术的人天生比旁人要敏感些吧。她直觉早在涿城初遇前,她和林越诤就打过交道,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交道,换句话说,他们之间可能有更深的渊源,只是她不知道。
这个问题几次到了嘴边,舒旻都没有问出来,她知道,除非林越诤自己想说,否则,她绝对不可能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一句真话。对面这个人,深得就像一口无波古井,隔远看,叫人觉得深不可测,望而生畏,可是凑近了看,却又有一股吸引人往下跳的邪恶引力。
林越诤似乎感觉到她心里有什么在澎湃,于是率先开口,掐灭了她的好奇心:“过段时间,我们公司有一场商务派对,宴请的是国外的一些年轻创意团队,所以我想在派对的乐队上做一些创意,找一些年轻的、有才华的、有北京味的轻摇滚或者爵士乐队作主打。”
舒旻凝神听着,表现出对此很有兴趣的样子。在这种双方对等的情境下,她的一双眼睛里,所有的戒备与不安全都散去,眼睛里渐渐浮出一片孩子式的安宁和属于艺术工作者的柔软。正兀自说着话的林越诤语声一滞,看着她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嗯,然后呢?”舒旻坦荡地盯着他的眼睛问。
林越诤垂下头,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这件事情一直由EVA找公关公司负责,但是那家公关公司的策划案并不是我所预想的那样。前些时候,我也曾亲自去一些特色酒吧寻找乐队,可惜并没有头绪。”
舒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把这次的活动交给一个懂这块的年轻人负责,刚才在街上看到你,觉得实在是种巧合,所以很冒昧地请你上车。”
林越诤忽然都有些佩服自己,再怎么一时冲动做的荒唐事,事后他都能圆得天衣无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车掉头的电光石火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