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胡子冷笑一声,「我懒得骗你,这丫头没你恐怕是不能活的,你没这丫头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杀了里面的皇帝老子,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你逼我杀亲爹,恐怕是报复心更胜于夺江山吧!你恨我毁了你周详的大计,所以决定报复我?」永琏一个冷笑,像冷风拂过了他的衣袂一般。
盼儿和皇阿玛,他选谁?
「宣永琏进殿——」屋里的人长声宣旨。
永琏走了进去,心里没想着选谁生谁死,只是不断地想着——
她……为他瞎了眼睛!
乾隆第二次用惊怒交集的目光,看着这个已经化为妖孽的儿子。
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都要伴着腥风血雨?一来一去,都要带走那么多人命?这个孩子小的时候是乖巧聪慧的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他简直心痛至极!「你杀害亲母,还要谋害朕!你……朕真想不出来,怎么会生下你这样一个孩子!」
永琏不答,也不辩解——如果没有他这「妖孽」隔空一拦,乾隆恐怕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上头了。
皇阿玛自然不知道那剑阵是谁挡的,那时候大家都蒙了面,天知道谁是谁?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皇阿玛要杀他要剐他、兄弟们如何看他,统统都不重要了!
永琏现在想的,全是那傻丫头的眼睛为什么会瞎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伤不伤心?怕不怕?
皇上震怒,天威难测,永琏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曾动过,就像他根本没听见乾隆的惊怒般。
砰的一声,乾隆震怒的一掌拍在案台上,「永琏!朕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
永琏微微抬头看了这个他敬爱了一生的男人一眼。
「听见了。」他回答,口气是顺和的,一点不见惊色。
听见了?就如孝顺儿子对父亲的耐心,无论父亲多么暴躁都能宽容的好脾气。各位皇子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永琏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杀了他!」长胡子人在殿外,传音却直传到永琏耳边。
永琏微微一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微笑过,「皇阿玛,有人叫我杀了你。」他平和地说,「杀了你,好做皇帝!」
他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随即落针可闻,大家都黑着脸等着乾隆的反应。
「你还记得朕是你皇阿玛?」
「我……从不愿流血,为什么这么多年居然忘记了?我从不愿流血,因我知流血的痛。」永琏低喃。他没理乾隆说了些什么,只是喃喃自语着。
乾隆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永琏摇头,轻声说:「没有。」
堂上有一阵子怪异的寂静,乾隆的脸色极度不好看,永琏却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忘记了从活过来的那天开始,就不姓爱新觉罗了,所以我做错了很多事,皇阿玛,对不起。」永琏微微一笑,「等我做完了最后一件事,皇阿玛你就杀了我!」他声音并不大,但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惊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刚才那位带他来的好兄弟,已经暗自传令调兵遣将要抓住他这个疯子了。但永琏只觉得有些好笑,他是赴死来的,这些人却还怕他,因为他们不懂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不为什么,也许只因为他累了。
他轻飘飘地转过身,面向着殿外,「蒋裘,把她放了吧!难道你当真要在皇上面前,拧断她的脖子吗?」
殿外的长胡子几乎被他气得吐出血来,被威胁的人有像他这样从容的吗?这个女人的确是他爱得刻骨铭心的人呀!他不只一次看见永琏在品安坊柳树上看这丫头,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明明爱这个女人,但就是看不到他为这个女人挣扎痛苦的表情!蒋裘在狐夜盟计画破灭之后,恨不得看到永琏痛哭流涕的表情,但偏偏永琏依旧冷淡!
殿外有人?守卫皇上的侍卫们顺着永琏的目光冲出去,把蒋裘落脚的大树团团围住,万箭上弓,只待一声令下,无论他武功多么了得,也会立即成了刺猬。
蒋裘微微冷笑,把手里点了穴道的女人拉过来挡在身前,「太子爷,这些箭若是射了上来,先死的一定不是我。」
「箭不会射上去的。」永琏神志清明,淡淡地说,「你是狐夜盟谋反的首脑,他们要活的,要你的口供。放了她,这一切的事都与她无关。
你不杀她,还有大半年监牢之日可活,你杀了她,我会让你立即死在这凤凰树下。」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但只要是人,都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他居然利用侍卫的强势来逼他放人?好一个永琏!他掌管狐夜盟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永琏有这样的才智!
「我就算死,也要看一眼你伤心欲绝的表情!」蒋裘突然冷笑,「我有个主意,我不杀这丫头,只戳破她的耳朵,让她又瞎又聋,看你是不是还爱她!」
他实在是恨永琏,皇位至此,早已无望,但只要永琏痛苦,他就会觉得快意。
乾隆铁青着一张脸,负手看着这两个乱党窝里反。
永琏的脸色白了白,「你也不过是要我死罢了,你放了她,我死给你看,可以了吧?」
蒋裘怎么肯信他会寻死?
「我先放了她,你才死给我看?你在骗三岁的小孩啊……」他嗤之以鼻的笑声未竟,却见永琏鬼魅一般欺到了乾隆面前,众人大惊,但永琏的身法武功何等了得,他一把抓起乾隆的手,手腕一翻,一柄精光闪烁的匕首就落入了乾隆的手中。
众人大惊失色。永琏他……他居然身带利器行刺!「来人啊!救圣驾……」
话音未落,永琏用乾隆的手握住那柄匕首,反转过来对准他自己的胸口,锋利的匕首在他胸口划出了一道血痕,血迹渐渐地扩大,永琏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是谋反乱党之一,他是大清皇帝,你放了她,就算我不想死,大清皇帝圣驾也不会饶了我,你放心了吗?」
乾隆惊骇地看着这个做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儿子,手掌里,匕首冰凉,而永琏的手居然比匕首还要冰凉!
乾隆望着永琏,平静的脸却突然颤抖起来,这令人心痛的孩子啊!随着永琏的目光看过去,乾隆望见了他用生命维护的女孩。
是永琏在意的人吗?乾隆疑惑地看着这个他,一个杀母杀父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自裁吗?他把匕首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乾隆突然发现,隐藏在永琏一头长发之中隐约的伤痕……
刀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谁在这孩子头上砍下这么重的伤?谁要置他于死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永琏不理会乾隆在手握匕首刺入他胸口之后,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脸上一点痛苦都不露,因为蒋裘喜欢看,他不能让他如意。
但是心里早已存在的一道裂痕在逐渐扩大中,那个裂痕是在和盼儿相拥相吻的那个夜里产生的,代表着他负她情,负她义,他负她太多,到如今,居然还要负她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