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买东西回来时,品安坊的人还以为她上哪儿抢劫去了呢!
盼儿就是有这本事,几天下来,品安坊里上上下下都认为宝福请了这么个丫头,勤快、听话又能算帐,当真是个宝!
转眼间,来到品安坊一个月了,盼儿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她没看见品安坊卖书啊!
偌大一个品安坊闻名天下,但是,来吃饭、聊天、说书的客人多,买书的却没几个。那,钱呢?坊里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苏盼儿想了一个月也想不通的事情,所以,她拼命地为品安坊省钱,真怕它哪天一不小心,倒闭了!
「盼儿,宝福叫你去给客人倒茶。」远远的有人叫着她。
「来了。」盼儿丢下洗了一半的菜,擦了擦手,就往前厅跑。
进了前厅,她一眼望见了一位尊贵的少爷,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背后两个随从站在那里瞪她,让她不禁心头一凛。
好凶的人!
「盼儿,叫你倒茶来,茶呢?」宝福看她穿着件围裙,手肘上都是菜叶渣滓,忍不住大皱眉头,「品安坊的丫头,怎么能这样没有规矩?快去把手给洗了,送茶上来!」
盼儿吓得跳了起来,「是。」转过头,她就要往里奔。
「不必了,少爷不喝外边的茶。」那尊贵少爷的一个随从开口,声音也是凶凶的。
「这样啊……那么盼儿,你下去吧,没事了。」宝福不耐烦地挥挥手。
「哦。」无端被人叫来,又无端被人赶走,盼儿奇怪地看了宝福和那位尊贵的少爷一眼,突然心头微微一跳。这位少爷,长得还真像——君知姑娘!
想着,盼儿低头往回走,突然眼前一暗,她本能地向后一跳,却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抬起头来,才发现来人正是她刚才想着的君知姑娘!
君知吃惊地看着她。每次见她,她总是一副狼狈样,不是一头的血,就是一头的包,如今还带了一身的菜!
对着厅里的人点头示意后,他把盼儿扶了起来,拍掉了她身上的尘土,「怎么了?」
「我来倒茶,忘记端茶盘子了。」她老实地说。
君知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喝茶,你下去吧!有事再叫你,好不好?」
盼儿望着君知端庄素雅的脸庞,有些失神了。
君知姑娘好有气质!如果她也有这样好的气质,就不愁嫁不出去了!
「好。」她小小声地说,心里有些留恋,不想离开君知姑娘。
「去吧。」头顶的声音温和而慈祥。
「哦。」苏盼儿乖乖地走开。
宝福在君知进了厅里后,赶紧走了过来,合上了门。
门一关上,那位尊贵的少爷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二哥,好久不见了!」
进门的君知缓缓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看来丰姿飒爽、富贵雍容,很像某个他至亲至爱、至敬至畏的男人。
「这位是……」他眼瞳中的慈悲及怜悯,即使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依然如故。
「这位是盾郡王永璋,小姐……不,公子,他是您的亲弟弟,您还记得吗?」宝福小心翼翼地说。
君知缓缓放下袖子,做了十年的女子,他早已经把女人的柔和融入了骨子里,即使要他换上一身男装,恐怕仍然会是这副风吹柳骨的样子。
「永璋?我记得。」
永璋等着他往下说,等着他露出惊愕、害怕,甚至冷漠仇恨的神情,但是君知却不再开口。
「二哥,说实话,自从端慧太子死后,皇阿玛一直郁郁寡欢!」永璋朝他走近一步,「为此,我遍访名士,费时九年,才得知品安坊君知姑娘的真面目。
二哥可知,皇后自你死后,又生下你七弟永琮,皇阿玛偏好嫡子,本想封永琮为太子,但七弟同样早亡,使得皇阿玛与皇后更加愁眉不展。
如果二哥能随我回宫,必能使皇阿玛与皇后重展欢颜,甚至……可能登基为帝!」
突地,永璋撩开衣裳下摆,跪了下去,「请二哥看在永璋一片孝心,跟永璋回宫吧!」
见状,宝福脸上肥肉一动。
他曾是皇后的心腹侍卫,当年永琏被活埋,正是他通知了永琏的师父前去救人,此后,便随君知江湖漂泊,却对这位「故去的」太子忠心耿耿。
君知不愿再回到过去,但是宝福时时刻刻谨记着君知曾是太子,是当今皇上唯一将他的名字书写在「正大光明」匾后的太子啊!
这江山,本该是属于他的,为什么他要一生沦落在这书坊里,乔装成女子?
「永璋。」君知的声音轻若浮尘,「若我要回宫,十三年前便已回了,何必等到今日?皇阿玛做事,自有分寸,他要谁为嫡,就是谁为嫡,即使你手中有我,也是无用的。」
君知转过身来,他比永璋略高一些,垂下眼看着他,「当年我死,他不曾立你,如今即使我复生,他也不会为了我而立你。皇阿玛如果会为了谁而改变立嫡的人选,他就不是皇阿玛,永璋,你明白吗?」
宝福一听,脸色微变。
多年来,太子他……他竟不曾改变当初换装做女子的初衷!
也许是当年的那两刀划破了他的心,使他对宫廷、对权力选择漠视,如果恢复身分的结果,是不得不再次走入那个诡谲的圈子,他宁愿终生扮作君知!
他不觉得这一身装束是耻辱吗?是身为皇子的耻辱呀!宝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二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永璋显得有些狼狈,涨红了脸,「我只是想请二哥回宫,让皇阿玛高兴……」
君知拂了拂衣袖,「永璋,很高兴见到你长这么大。我这里是书坊,你若进来谈书,品安坊自然扫榻相待;若谈其他,还是请回吧!」
「小姐!盾郡王是好意……」
君知的目光倏地向他掠去,「宝福,想回宫的人,是你吗?」
宝福张大了嘴,看着目光淡然的君知。
「唉……若无人相邀,永璋又怎么会知晓朔平府的君知姑娘就是永琏?」君知一语道破了宝福的热心,「宝福,我知你为我不平,但是……你呀……」一声叹息后,他没再说下去。
永璋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流转,有了些微变化,「二哥,我的意思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你若有意应允,我便即刻派人来接你。」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品安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否则君知答允与否,他又怎么能知道?即使知道了,又怎么能立即派人来接?
君知的目光停留在宝福的身上很久,直看得他低下头去,才回答:「好。」
盼儿从前厅走出来后,继续回到厨房洗菜。
「今天坊里来了个俊公子,和小姐单独谈了好久。」厨房里的三姑六婆闲聊着。
「胡说!宝福明明也在房里的,怎么能说单独呢?」
「今天来的公子据说来头不小,还带了许多侍卫……」
「那咱们家小姐有福气了!若是嫁给了这位公子,品安坊便不怕日后人丁单薄,也不怕人家说咱们是姑娘当家的,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