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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103)

火焰最终熄灭,龙骨自天坠落,粉身碎骨。沈旃檀抱着那婴魂向丹霞走来,丹霞眼见此魂,十分诧异,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抱走,“这……”他迟疑了一下,“我有办法让它重生。”

沈旃檀点了点头,笑了笑,“小心点。”

丹霞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也是微微一叹,“但此魂生具异能,只怕重生之后,便会与众不同。”

哈!任怀苏与金龙的能力在身,自是与众不同。沈旃檀笑笑,“圣魔共生,自然不同凡响。”

丹霞上下看了他几眼,淡淡一笑,“或许,又是噬妖者之体呢。”

沈旃檀报以一笑,眼睫微抬,目中所看已包容山川大河,旭日长空,他凝目一抬,语气柔和沛然,“即使是噬妖者之体,也未必不受人所爱。”

丹霞颔首,探手取出沈旃檀斩下的那截龙骨,交还给他,转头而去。

看她多受人之爱,既有人出手收养,又是一人付出一切造就,挚盼另一人能幸福,能与他永不相见……

沈旃檀低下头来,或许我那父母……或是造就我妖魂的父母,也曾深爱过……我。

他慢慢下降,回到洞口,陆孤光还未醒来,但已显出人形,只是利爪与獠牙还有少许未退。沈旃檀将那截龙骨放入药炉,再斩左手无名指,滴血和骨,慢慢熬药。

又过了好半天,陆孤光终于醒了过来。

满山洞都是血腥气,她目光闪烁,不断看着沈旃檀。

沈旃檀伸出手腕,放到她口前,目光温和,万般温柔。

她张开口来,不知为何,便重重的咬了下去,心里模模糊糊的想……那是因为他的目光太温柔,太像别人,而我又太熟悉那种姿态了……

鲜血流入口中,她慢慢地清醒过来,却忍不住咽喉里急切的焦渴,仍是大口大口的喝着他的血,等到喝饱,抬起头来,才知道那人将手轻轻搭在她背上,早已昏沉了过去。

陆孤光莫名的有些心惊,爬起来戳了戳他的脸,“喂……”一开口才发现,原来已经能说话了,身上的伤口也已痊愈,只是全身□冰凉,手上仍有利爪,而背后的血翼还不能打开。她手脚麻利的从沈旃檀身上剥下外衣,穿在自己身上,才又推了他一把,“喂!”

沈旃檀一动不动,左手被她推得一晃,她方才看见他左手血流如注,伤得很重的模样,不由得眼睛都直了,一把抓起手来,只见左手尾指、无名指二指齐根而断,缠绕的碎步浸透鲜血,早已散了。

这是……怎么伤的?她有点怔忪,药炉仍然慢慢熬着血液,她猛然回头,往那洞中深处望去——药炉中虽有异物,血迹宛然。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短短时间,已不见了什么獠牙和体毛,她变化那时不知是怎样恐怖的模样,连自己都不敢看,这人却把她抱在怀里。

他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吃人,只是吞了两颗药丸。

那是什么药丸?

他的手指么?

她的目光犀利了起来,这人——为何要对她这么好?他真是苦渡么?

贫僧苦渡?

苦渡?

她在他身上翻找起来,有度牒?扔掉。银两?扔掉。法器?扔掉。还有一柄短刀?她拿起那短刀,皱了眉,那是一柄玉刀,看着玉质粗劣,宛若石头,却是醉皇玉所制,是除魔圣器。她看了半晌,仍是扔掉,这人身上的东西无一不证明他只是苦渡,正当她仍不死心的时候,突然从沈旃檀身上嗅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任怀苏的鬼气。

他若只是苦渡,怎能沾得上任怀苏的鬼气呢?

她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昏沉的沈旃檀,他开始发热,脸颊通红,肤色惨白,左手的伤口和右手的咬痕都在流血,宛若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突然掐住他的人中,用力的掐下,摇晃着他的身体,“喂!”

沈旃檀被晃得头晕,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见她无恙,已有了几分惊喜,只是自己全身无力,张了张口,哑不成声。

“你是谁?”陆孤光问。

“苦渡……”他半昏半醒,轻轻的道。

“我是谁?”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陆施主……”沈旃檀迷迷糊糊的道,神智涣散。

陆孤光一怔,将他轻轻放下,一瞬间几乎仰头大笑——陆施主!

哈哈哈哈!陆施主!

他真不是苦渡!

打从与此人重见,她从未说过自己姓名,他怎能知道自己是“陆施主”?

沈旃檀,任你一辈子花言巧语骗人无数,终有一次,自己说漏了嘴。

她轻轻地伏过去听他的心跳。

他发着高热,心跳急促,却仍是跳着的。

她听着听着,突然松了口气,看着他重伤的双手,一股甜蜜慢慢涌上心头。

他活着……并且……没有对她太坏,只是不肯承认他是沈旃檀。

他害怕。

是害怕前世造的孽,做过的事,落下的恨——不被原谅?

还是怕她就此一剑杀了他?

她摸了摸他紧闭的眼睛,又摸了摸那脸颊,烫如火盆,他当真如此怕……怕到即使身受重伤,病到如此,也绝不承认自己是沈旃檀么?

若是你承认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

说不定真的杀了你。

她坐在他身边,握住他残缺的左手,望着洞外的天空,但像现在这样,也许……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你对我好。

我守着你。

数个月后。

忘夕峰上的石屋被修整一新,屋前清开了一片山石,陆孤光正往移走山石后露出的沙石地里浇水。她在这上面种了少许红景天,但有一大半已经被韶华偷偷地挖走了。这小东西挖走了也吃不完,便在山顶上东刨一个洞,西刨一个洞,偷偷藏着。谁说这家伙是偷药的害兽?这分明是只勤于种药的小混蛋。她又不善耕种,洒了两瓢水便不耐烦了,看着一地的窟窿,便将水瓢一摔,“蠢和尚!”

沈旃檀在屋里仍在刨木片,打算做个柜子,听她呼唤,只得放下木板走了出来。

“怎么了?”

陆孤光阴沉着一张脸,指着地上大大小小的坑洞,“东一窟窿,西一窟窿,丑死了!是谁说山上种草药可以令窗外有景,春意盎然?你把我原来那块石头搬回来!”

“山石已落入崖下,无法找寻了。”沈旃檀柔声道,“待会我把草药种回来,也就是了。”

她扳着一张脸,“不行,你去把那块石头搬回来,我不种了。”

“日后你不需洒水,这块地方交与我,我保证日日此地鲜花盛开,绿草如茵,如何?”他眼神温柔,说得极是认真。

陆孤光哼了一声,上下看了他两眼,突然怀疑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要把韶华给吃了吧?”她将那一团毛的小东西从怀里拎出来,抱在身上,抚摸着它柔软的细毛,“你要敢把它吃了,我一剑杀了你。”

沈旃檀微微一笑,眸色如水,“我怎会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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