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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28)

“等……等一下……”她古怪的看着姬珥,“你怎么知道他要在你这里成亲?”

那人连一眼也没有看她,“因为除了这里,你说他还能去哪里成亲呢?”他的语音含笑,声音柔和得像含了一口醇酒,“自从认识了他,我就识得破财消灾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她怔了一怔,忍不住笑了,“他除了满口他的佛祖,难道还会给你带来灾祸?”任怀苏举止有礼,性情平和,波澜不惊,就算是带来灾祸,也是给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带来灾祸吧?眼前这个虽然有些古怪,却是人非鬼。

那个人合上了卷轴,似笑非笑,“你说呢?”

她一瞬间沉下了脸,“你知道?”

那个人曲起手指支颔,“我知道什么?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她越发阴沉了脸——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他难道知道任怀苏是尸魅?所以不敢违抗他的要求?否则这样一个家财万贯的人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么多呢?无条件的给他银两、无条件的操办他“成亲”这件事,人都是阴险狡诈利己薄人的,没有好处,姬珥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她瞟了姬珥手指的卷轴一眼,他虽然合上了卷轴,她却看到了卷轴缝隙中有一个字。

一个“离”字。

严格说来那也并不是一个字,而是一块小小的图案。

那是某样东西的拓印,而究竟是哪样东西她心中雪亮——就是她怀里的那块令牌。

那写着“离殇”二字的令牌。

姬珥显然也在调查任怀苏的生前,她禁不住一阵热血沸腾,翡翠朝珠楼的楼主亲自调查的事,决不可能空手而回,他对任怀苏的了解一定比自己多。在这一瞬间她下了决心,一定要偷到姬珥手中的这卷卷轴。

她想知道任怀苏生前的故事,关于那块烧热的大石、关于在冰天雪地里有人奉上了自己的腿肉、关于他遭受了怎样的痛苦而妖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想遗漏。

“孤光。”任怀苏回头招呼她,“可以离开了。”

她冷冰冰的盯了姬珥一眼,姬珥坐在他的摇椅上,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却是没有看见。接着她快步跟上任怀苏,两人一起离去。

姬珥睁开眼睛,打开手中的卷轴。

那卷轴之上的确印着鲜红的“离殇”二字。

离殇令。

六十余年前,云氏开国之时,为云氏皇族开疆辟地,骁勇善战的黑旗军,军中所用的调遣之令并非虎符,而是一块平淡无奇的铁令牌,上面只刻二字:离殇。

传闻当年覆面将军在征伐之前曾言,有战必有亡,有亡则必有未亡人,故刻此令牌,望杀敌速胜,生还者众,令苦盼归期的家人不需离殇,能候得衣锦还乡。

这是黑旗军覆面将军的令牌,黑旗军至今犹存,虽然云氏国力强盛,多年不曾征战,黑旗军也已归入云氏宗族暗部精兵主力,但离殇令仍是能令人心神震荡的一面铁令。

此令当年令出如山,逢战必胜,治下严明,所向披靡。

是令云氏之敌闻风丧胆的死神令。

任怀苏身上带有什么东西姬珥很清楚,他曾是什么人姬珥也很清楚,只不过现在——更清楚了那么一点。

关于“离殇令”,姬珥其实相当意外在本朝正史上还留有一段传说。

覆面将军流传下许多故事,然而在正史中记载不多,这或许是记载了他言辞的极少的记录之一。

也是关于“离殇令”。

那是在云氏天风三年,覆面将军平定西南五藩的反抗,统一西南疆域,班师回朝。覆面将军在黑旗军中威望甚隆,此回破例带回一位苗疆女子,左右将帅均无异议。先皇为其接风洗尘,该女子相貌极美,同席而坐,与覆面将军言笑甚欢。席中,先皇接连询问覆面将军西南战况,究竟他是如何战胜五藩,将军一一作答,谈及伤亡,气氛不免沉重。此时那美貌女子持酒笑道,“将军大胜,今日不言离殇,但说东方。”她言下之意,是莫再谈上一战之得失,东方尚有强敌列阵以待,众人的心思应该留在对付东方之敌上。

然而此言一出,覆面将军便变了颜色,当即将此女赶出将军府,冷笑道“不言离殇,莫诉衷肠”,此女虽然与他颇有情愫,他却不能容一个不知轻重的女子留在身边,当即恩断义绝。

此时为先皇亲眼所见,颇多赞誉,故而正史有载,以彰显覆面将军虽胜犹哀,痛悼伤亡的悲悯之心。

姬珥把这段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吹了声口哨,这段记载若是属实——那就说明任怀苏从前曾经爱过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如今——只怕已八十高龄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太晚了……

第八章04

当日夜里,清风徐来,明月熠熠,一缕幽暗的黑影在地上蜿蜒而行,慢慢迁入朝珠楼姬珥的房间。

那只是一缕黑影,宛若轻烟,便是被人看见了,也只当是花了眼。

姬珥并不在房内,他从不在楼中住宿,以他这般富丽堂皇的架势,想必在城中另有居所,但谁也不知他的家业真正在何处。

那卷卷轴就放在桌上。

黑影飘上了桌,卷轴被一点一点打开,里面的字迹露了出来——姬珥这人喜欢卷轴,但终归不是喜欢竹简,卷轴之上只是贴了一张白纸,白纸上细细写着覆面将军的生平。

唰的一声,那张白纸突然凭空被撕下,接着黑影在纸上卷过,瞬息之间,连纸带黑影乍然不见。

另一间房中,陆孤光摊开手掌,那张白纸缓缓出现在她手中,那缕盗取白纸的黑烟归入鬼扇,悄然了无痕迹。此时任怀苏在他房中打坐,姬珥又是不在,她略施手脚,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卷轴的内容。

白纸上写满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她举灯凝视着那张纸,那纸上所写的,是一段漫长的故事。

七十年前,天下七分,云氏藩国举兵争夺天下,先皇于跃马湖结识覆面将军,自此如获神助,黑旗军在这六年后三十六场大小战役中战胜二十九场,战和一场,败六场,名扬天下。那人姓谁名谁,如今无人知晓,即便是当年云氏立国,封黑旗大将军,史书上竟也被抹去姓名,这其中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意欲抹去此人一生功绩。覆面将军为云氏征战四方,留下传说甚多,虽然正史所载寥寥,那张白纸上也还收录了不少传说。她留意到一条,此人一生第一场败仗,是战败荒狼野。

那是一片万年不化的冰川之地。

黑旗军战北烨封国得胜归来,在途中遇伏,北烨封国的盟国符春王朝率领十万大军将黑旗军往北驱赶,黑旗军浴血奋战,被逼不断北上,退至荒狼野森林之中,得胜归来的三万人马仅剩数千人,大部死于极度严寒。荒狼野与茂宛城有七百里之遥,一个月后,先皇终于收到遇伏的消息,当即增派援军解围,然而路途遥远难行,此去路上的时间少说也要一月之久。

人人都以为黑旗军必然覆灭,甚至连围困黑旗军的符春王朝铁骑在森林中冲杀,围困了两月之久,杀了不少自森林中逃出的伤兵后,等云氏的援兵赶到之时,符春已经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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