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任怀苏点了点头,“如此,姑娘我们同道而行吧。”
她笑了笑,“我没钱,你要帮我付房钱。”
他也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又是点了点头。
这个人几乎不笑,从不吃惊,她收起那蕴藏万鬼的黑色折扇,站了起来,不知道从这张脸上看到惊恐或者绝望的表情,会是什么感觉?
他会哭吗?
任怀苏已经转身先行,她跟在他后面,这人是佛门高人,无论看起来多圣洁无暇,到最后必然是敌人。
两人走到楼下,酒楼厅堂里一位身着水晶衫的男子正斜躺在他那特质的青藤摇椅上假寐,见两人一同下来,他笑逐颜开,“恭喜恭喜,两位新婚燕尔,这下要往哪里散心?”
“备马,”任怀苏径直出门,“我们要去横地火山。”
“来人,备马。”姬珥指指出门的两人,酒楼的伙计连忙给两人各牵上两匹上好骏马,连食水干粮、简单的药物都一应俱全,两人一提缰绳,绝尘而去。
“主子,他怎么就走了……那位姑娘没有付钱啊!”
“哎呀!”姬珥躺在摇椅中叹气,“认识任怀苏,就注定要做赔本的生意。想当年我初识任怀苏,便替他付了三千两的赈灾银,从此以后,他请客吃饭都在我这,却从来不付钱,衣服破了找我,经书缺了找我,连佛堂坏了也找我。加上这次,变本加厉,竟然带坏别人赊账赖账。我真是可怜啊~~~~”
“主子,不知这位任大师……呃……任公子是什么来头?”小二小心翼翼的问。
“他是一个拜佛拜到头脑坏去,生活毫无刺激的好人。”姬珥坐在摇椅上,微微晃动,“不过——越是平静无波的人,你不觉得刺激起来越是有趣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_^
第一章02
孤光和任怀苏一起上路。
所谓“极日之珠”是一种出产在火焰熔岩地区的奇异矿石,据说能在黑夜中发出极强的光线,宛若夜之太阳,故号称“极日之珠”。孤光不能见阳光,获得极日之珠是她聊胜于无的心愿。
“无爱之魂”是一种毒草,传闻服食下这种毒草的人会失去感情,变为一具行尸走肉。她想取得无爱之魂自然是要用来害人,究竟是要害谁,那就看她的心情了。她并不讨厌世人过得幸福美满,也不憎恨别人能行走在日光之下,能和毕生所爱白头偕老,但不讨厌并不表示她就不会惹是生非。
她是寂寞的,有时候想看别人幸福,她会救人帮人。
有时候想看别人痛苦,她也会顺手害得别人痛不欲生。
大部分时候,她想得到无爱之魂是想给自己。
她想没有了感情,也许她就会彻底变成鬼,不必再思考人世的恩恩怨怨,不必再思考自己究竟是什么,不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深深恐惧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她有幻想过,如果哪一天深夜,她的头上长出犄角,她的全身化为骷髅,或者是身躯上多长出两只鬼爪,她该怎么办?
那是一种荒唐的揣测,一种怪异的惶恐,但这世上谁也不可能体会到她在深夜的恐惧,她是一种未知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鬼。
和任怀苏骑马出发的时候是黄昏,两人一路西行,很快出了茂宛城,进入了城西的荒山野岭。荒山之上有许多荒芜的坟冢,她感受得到那些坟冢四周飘散的鬼气,斜眼看了任怀苏一眼,她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他一路上也都很安静。
除了马蹄声,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她抬起头看月光,清莹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胸口有一处地方闪烁着红光。任怀苏并没有问她那是什么,这让她有些满意。
那是一块红色的小石头,不太有棱角,被磨蹭得很圆润,她用一条绳索系在颈上。四周坟墓的鬼气回避着这块石头,仿佛能感觉到危险,这就是传闻中御使万鬼的血流霞,鹰川绝山千年妖气所聚的石头。
月亮越升越高,今夜的月很明很大,她默默骑马,拉起了衣上的帽子。
一片黑影移了过来,她抬起头,只见任怀苏打开了放在马匹物囊中的一把油伞,撑在她头上,为她遮挡月光。
“干什么?”她冷冷的问。
“月天守的族人害怕光线,犹以日光为甚,今夜月光太明,我怕对姑娘也有影响。”任怀苏撑伞的姿态端正,只是为了替她遮住月光,马匹靠得有些近。
一种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气味淡淡传来,她嗅着那气味,一瞬间让她想起山林草木,高山大河,那是种饱览天地自然之后,开阔而醇厚的气息。斜眼再看了任怀苏一眼,这个居心叵测的古怪男子,竟有胸纳自然的气度与修为,霎时起了恶念,她勒住马匹,“我饿了。”
任怀苏睁眼看着她,眼神澄澈,“物囊中有干粮。”
“我不吃干粮。”她用一种戏弄的眼光看着他,“我吃肉,我要吃新鲜的肉。”看着他蹙起眉头,她恶毒的补了一句,“野兽的肉,或者人肉都可以。”
任怀苏越发皱起眉头,显然她这一句“要吃肉”大大的为难了他,她心里莫名的欢愉起来,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为难的样子。
思考了片刻,他从物囊中取出一块干粮,缓缓递了过来。
她接过那块烙饼,翻过来翻过去的看,横竖那只是块烙饼,“做什么?”
“这便是一块肉。”他正色道,“心生万物,都是相,你心中说它是肉它就是肉,你心中说它是烙饼,它就是烙饼。”
她张大了嘴巴,拿着那块烙饼,平生第一次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你要我心里想它是一块肉,就这样吃下去?任怀苏,你疯了吧?烙饼就是烙饼,就算你把它想成猪,它也还是一块烙饼。”她其实并不饿,她以肉为生,但只需吃过一顿肉,就可以数日不食。
他又思考了片刻,收回了那块烙饼,一本正经的道,“你说的有理。”随即他挽起衣袖,从物囊里拔出一柄短刀,径直往自己手臂削了下去。
“啪”的一声,她挥出那只黑色折扇架住他的短刀,“干什么?”
“取肉……”
他还没说完,她那黑色折扇上浓郁的鬼气已经将那柄刀腐蚀得不成样子,当啷一声,短刀绣成几块铁片坠落在地。她古怪的看着他,任怀苏停了下来,“姑娘可有疑问?”
“你——”她放柔和了口气,“究竟是什么人?”
“我?”他显然怔了怔,“俗名任怀苏。”
“除了你的佛祖和任怀苏三个字之外,你难道没有别的可说?”她瞪眼,“你没有父母吗?你在哪里住?有朋友吗?”
“我父母早亡。”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昨日之前,我本是茂宛城外碧扉寺的住持。”
“你果然是和尚,是和尚为什么不剃头?”她享受着他的伞带来的阴影,“你从小就出家?”
“自小圣师就想为我剃度,但我的头发无法剪断,剃刀过后,它会自行长长,圣师所言,我必有非同一般之处,不易落发,所以不曾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