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不起来了。”他平静地道,“此地危险,速速离开。”
“我不要!”她厉声道,“我不会死!”
他叹了口气,“我亦不会死,莫怕,快出去。”
“你就算不会死,他如果要在这里把你困住几百年,那我怎么办?”她厉声道,“你娶了我!你答应教我武功术法,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我……我……”她咬了咬牙,“我总是一个人,你也总是一个人,我不想再总是一个人,你也不想,对不对?”
他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仍是平静地道,“你先离开。”
“鬼影!”她厉声召唤,鬼扇乍然爆开一团浓重的黑雾,将任怀苏包裹住,随即向外拖动。然而黑雾一起,任怀苏身子一动,四方符咒嗡嗡之声渐大,数道光芒射来,那团黑雾发出怪叫,四散躲避,很快又回到鬼扇之中。
“看到了么?没有用的。”他平托起右手,手掌佛门圣气光芒莹莹闪动,定尸阵感应到圣气,略微缓和,“我动不了,你离开。”
她看着他掌心微弱的圣气,有些毛骨悚然——若是这个阵势耗尽他体内所有佛门圣气,他会不会……会不会理智尽失,变得再也不是他?她看到他背后缓缓浮起一层金光,那金光和抚心院门口的一模一样,那个老和尚说他身上有佛门封印,一旦封印被破,他就会……他就会……
彻底变成尸魅。
她是决计不走的,定尸阵、定尸阵……她咬牙切齿站在阵中,沈旃檀!为什么当年他要逼害任怀苏?为什么在这里有个能困住尸魅的定尸阵?难道在当年,沈旃檀就想把任怀苏练成尸魅么?那怎么可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意图将另一个人练成尸魅,从未听说有这种方法,而尸魅也绝不可能为谁所掌控,那是无法控制的绝顶妖物啊!
除非——这个阵是后来布的?是任怀苏变成了尸魅之后,沈旃檀才布的?她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难道是任怀苏变成了尸魅,沈旃檀逼害出了意外,任怀苏变成了尸魅,他无法抵敌,匆匆在这里布下定尸阵困住任怀苏?
如此说来,既然疯和尚现在还站在这里,那就是说这里并不是无法可解的!当年他一定破过阵,要不然就是别人曾经救过他……她目光匆匆的四下张望,破阵?符咒难以毁坏,要从哪里破阵?
任怀苏背后的金光越来越盛,封印距离崩破已然不远,他安静的伏在地上,便如一只白色的蝙蝠。陆孤光实在什么也没想出来,猛的灵光一闪,大喝一声,鬼扇全力往地下劈落!
轰隆一声,地下开了一个大洞,阵势之下还有密室,底下竟是空的,她抱着任怀苏跳了下去——既然上不去,动不了,那就只有跳下去了。
“碰”的一声,她和任怀苏双双在黑暗中落地,他身在半空就已经恢复,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将她放下,“孤光……”她仍在想要如何出去,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没什么。”他有什么想说,却又不说了。
“想说就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她喝道,“快点说!”
“我想……你说的没错。”他说,“孤身一人总是……”他微微一顿,才道,“不好。”
她在黑暗中瞪眼,“你为什么不能说你也想要我陪你,咬文嚼字拐弯抹角,意思还不是一样?”她抓住他的手,意外的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你觉得冷吗?”
“不冷。”他其实从不知道冷、饿、饱、痛是什么感觉。
“难道你是怕黑?”她叫了一声,不可置信,“你发什么抖?”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问,“怕……是什么感觉?”
第十二章03
她啼笑皆非,“你……你……难道从未害怕过什么?”她看不到他的脸,却知道他摇了摇头,她接下去道,“也许你害怕过,只是你自己不知道那就是怕而已。”她指指面前的黑暗,她在黑暗中非常惬意,因为黑暗就如她的巢穴一般,带给她充足的安全感,“比如说——在谁也看不见谁的时候,你最先想到什么?是太好了无论我站在哪里谁也看不见我,还是……”
她还没说完,任怀苏认真平缓的道,“我觉得……四面……都是墙壁。”
“墙壁?”她怔了一怔,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已经不再发抖,却依然一动不动,安静了一会儿,她又问,“墙壁?”
他点了点头。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你……被墙壁……呃……被关住过?”
他平淡的嗯了一声。
她咒骂了一声“该死的沈栴檀!”她从怀里取出那黑色的绣袋,绣袋中有一物散发着柔和的微光,被黑色的绸缎掩盖着,光线并不强烈。她取出珠子,极日之珠散发出一圈柔和宁静的光芒,她站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喂,你看,没有墙壁。”
他点了点头,举步向前走,姿态神色端然平淡得仿佛他方才根本没有不敢动弹过。
她刚开始只是诧异和惊讶,突然间强烈的酸涩冲上心头,疯和尚心智如此坚定,那要是……那要是……什么样的折磨才会让他……才会让他……
才会让他恐惧黑暗恐惧得丝毫不敢动弹?
他甚至……不知道那就是怕,他只是平淡的以为,在绝对的黑暗中,四面八方就都是墙壁。
他甚至没有想过——对尸魅来说,即使是真的墙壁,又能奈他何呢?
一只在黑暗中就不敢动的尸魅,一只怕墙壁的尸魅!
沈栴檀!她咬牙切齿的诅咒,这人若是还活着,她要让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陆孤光不是什么好人,但素来想杀就杀,如沈栴檀这样动辄成百上千人命,一出手便是定尸阵、无水宫,与人为敌能将人逼成尸魅,如此趋向极端,甚至是极端之极的人,当真闻所未闻。
“孤光。”任怀苏突然道。
她举起极日之珠往前照去,面前的密室通道并不长,珠光所照,不远处又是一扇大门。
一扇钢铁所铸的大门,竟有半尺之厚,然而这扇大门从中破开一个大洞,沉重的铁墙破口微微翻起,中间被烧溶了一个半身大小的空洞,石壁上的裂纹绵延丈余之长,可见当初破门而出的东西具有多么惊人的力量。
“这是——”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扇门,“里面是什么?”
任怀苏顺着珠光走过去,弯腰迈入了门内,她微微一惊,连忙跟了过去,怕里面一片黑暗,这人又不敢动了。
钻入门内,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石室。
或者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牢房。
牢房里石壁之上悬挂着细细的铁链,那铁链沉寂在地下如此之久,依然熠熠如新,不知是什么材质,交错纵横的铁链在墙上隐隐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她一眼认出,这是锁身环,是一种复杂的束缚之法,共有九九八十一条绳索,每条绳索都缚住人身最易发力的位置,然后极精细的交错纵横,环环相连,凡被锁身环绑住的人,是连一根手指都无力动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