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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55)

任怀苏打量了这岩洞几眼,转身出了岩洞,她心安理得的站在洞里等着,果然没过多时,任怀苏从外面抱进来一块扁平的石头,在洞口地上挖了个洞,堆了柴火开始烤石头。她勾着嘴角站在一边,等他烤得差不多了才撇了撇嘴,“喂,天又不冷,你弄这个做什么?又不是每次住山洞都要睡这个。”

他极认真的抬起头来,仿佛有些茫然,她看着他烤热的石头,伸手去抚摸那温度,“喂,你还记得什么过去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任怀苏的手是冰凉的,他伸手按在温热的石头上,“记不清了。”

“我饿了。”她满心的想打探当年是谁教他弄这种稀奇古怪的石头炕,这人却毫无感觉的一句堵住她所有的问题,很是扫兴,“身受圣气之后,居然还会饿,看来这圣气也不是无所不能嘛!”

任怀苏从衣袋里取出一块肉铺,耐心的用小刀切成一片一片,放在她面前。她拈起一片,每一片都一样的厚薄,刚好一口,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喂,以后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们要去哪里?”她坐到他身边,仰着头看天,“我们买一艘大船出海吧,听说海上有仙山,鬼我不稀罕,尸魅我也见过了,便是没有见过神仙……”她转头看他,“我们去寻仙吧。”

寻仙?他眼帘微微一动,“也许……世上从没有仙。”

“既然有鬼,当然就会有仙。”她叹息道,“可是为什么要灭世的时候,出来救人的却不是仙,而是像你这样的鬼呢?”

他安静的沉默不语,她看着他整齐的鞋子,“以后……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除了寻仙之外,我们还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想做的?”

他凝视着岩洞外的阳光,“惟愿一心安宁。”

她大为不满,“一心安宁?那我呢?

他微笑了,言语分外温柔,“那便惟愿两心安宁了。”

她揉着他的手,她的手温热了,他的手却冷得像冰,“是惟愿两心如一,始终安宁。”

他搂住她的腰,又道,“你该吃药了。”

陆孤光耸了耸肩,她全身舒适,懒洋洋的,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阴阳爆冲的感觉,“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又是什么药?”她看他换了个白色的瓷瓶,瓶子里倒出的也是一颗浅色的药丸,和上次的药丸并不一样。

“这是五心丸。”任怀苏一一点过布袋里的药瓶,“这是凝清露,这是归真散,这是三合粉……”他点到最后一瓶药物,微微一顿,“这是……无爱之魂。”

她有些吃惊,她收了无爱之魂之后,随手也不知丢何处去了,却仍被他收着,带在身边。但……但她身上无爱之魂有两颗,任怀苏既然将无爱之魂收在这瓶子里,他肯定知道有两颗,难道他竟不觉得古怪?

任怀苏神色如常,将浅色药丸放在她手里,“此药当饭后服食。”

她只得把药丸当花生嚼了,这药丸真的很苦,充满冰寒之意,“你呢?你不用吃一些什么温热……什么补充佛气的药么?”她抱住他的身体,“你变得这么冷,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冷吗?你要喝姜汤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冷。”

她从怀里取出那个黑色绣袋,将极日之珠塞在他怀里,“这个你留着。”

他微微蹙了眉,极日之珠避热驱寒,佩戴在身上不惧寒暑,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东西一上身,还是让他全身都暖了。

他不在意什么是冷、什么是热,但当冷过之后,便会知道温暖其实是好的。

如此这般,两人磨磨蹭蹭的在岩洞里住了一月之久,每日无所事事,陆孤光缠着任怀苏学武功术法,学完无事便到周围农户家周徘徊,有时偷几块猪肉,有时偷几块生姜。她自不是没钱,在任怀苏面前却偏偏喜欢偷,洗衣做饭她自然不会,但每日给任怀苏熬些姜汤,在他念叨她吃药的时候逼着他喝下去,也是一大乐事。

频繁的天灾似乎真的消停了,池塘中的荷花开始绽放,干旱许久的地方接连下了暴雨,山洪地震也不再多发,她虽不在乎“这人世”如何如何,却也隐隐约约有些高兴。

这一夜,是无月之夜。

任怀苏已经不在洞里烧石头了,他极认真的从茂宛城里买了张床铺回来,夜里陆孤光睡在床上,他端坐床角打坐。一开始的时候她哭笑不得,根本睡不着,后来时间久了,发现这和尚夜夜都是如此坚持“同床不共枕”,她也无可奈何,只得睡她自己的。

今夜无月,夜色分外的黑。

岩洞中一入夜便弥漫着凉意,洞外有风呼啸,远处呜咽隐隐,似有鬼哭。

一层朦胧的黑影在洞外盘旋,扭曲着形状,更远处又有相同的黑影不断聚集,乌云似的往岩洞聚集。一个时辰之后,岩洞外的黑影依稀已经笼罩整片山林,铺天盖地,竟看不出弥漫多远。

任怀苏端坐床角,洞外隐隐异响,洞内越来越冷,渐渐地有如冰窟。他眼帘一睁,目光落在睡得很安稳的陆孤光脸上。

她身上漂浮着一层浓重的阴气,由任怀苏的血传递而来的少许佛气已荡然无存,在她睡着的时候,她的黑发中的犄角在慢慢生长,有时又如受惊一般缩回发里,每一根黑发都如有意识一般缠绕着床榻上的每一样东西……

这一个月的每一个夜里,他都这样静静地看着沉睡的陆孤光。

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化,肌肤一点点的惨白,长发一点点化为鬼发,头上属于厉鬼的犄角悄悄地生长,在她醒来的时候缩回,但每一夜都生长得更为狰狞。

到今天……时机到了。

天地弥散的鬼气感应到了鬼女的气息,正准备着……与她融为一体。

只要……

完成最后一步。

岩洞中有一声极轻的声响,像一张极薄的纸抖了一下。

“呼”的一声岩洞中光芒骤亮,陆孤光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四周明亮至极,全身剧痛,睁开眼睛,触目皆是熊熊火焰。她一声尖叫,蜷曲起来,惊慌失措的四处寻找任怀苏,“火——起火了——”她抬起头来,透过那灼透她全身的符火,惊骇的看见任怀苏举起极日之珠静静地站在一地烈火之中。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刹那全身都冻结了,烧便整个岩洞、将要蚀透她全身的火焰仿佛全不存在——没有哪一种火焰能这样伤害她——没有哪一种火能烧透她的骨头能烧穿她的一切——除非——是符咒之火!

有谁——能在夜里对她施法?

有谁——看着她落入火海无动于衷?

任怀苏!

这瞬间她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竟然曾经相信过他?她为什么会相信这个一次又一次对着她举剑的人?他挖了她的心,她忘了,她竟然忘了!

她想笑——她竟然忘了。

她好了疮疤忘了痛,她以为他道歉了,以为他纵然不是真的后悔,也绝对不会再伤害她……结果——结果呢?她匍匐在地,带一身烈焰,她在极痛中扭曲,“为……为什么?”她用一种似笑的声音呻吟,“为什么?你……你发过誓……你说你不会再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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