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都不用怎么想,就回话道:“并没有什么事,王爷只是喜欢的很,叫人多赏了一个月月钱,还有就是内务府得了旨意,上门来伺候。”
方婉点了点头,对橙花说:“但凡有什么事,你都要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句,我要知道消息,而且有些事情,看着虽小,只是处置起来,只怕你担不起干系。”
橙花也是在宫里伺候过的,见识的都是后宫里那些高深莫测,说话模棱两可,绝不叫人抓住小辫子的说话方式,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说的这么直白的主子,不管她心中怎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答应的,方婉道:“太妃那里你就不必进去了。”
方婉不是不会那种说话方式,但要看对什么人了,对丫鬟,她向来觉得要指令清晰,才能更好的执行下去,靠丫鬟自己揣摩上意去办事,说不准就要办错,甚至阴差阳错的惹出祸端来。
景王府是绝对不能这样的。
所以方婉直接叫她不要去宫里见袁太妃。
袁太妃现在如何,方婉通过段双儿悄悄透露的那两句话,心中已经有了一点儿谱了,所以才急着请萧重回来,免得他毫无心理准备,乍然去了后宫见他娘。自己都那么惊讶,萧重会怎么样,就难说的很了。
因为他太受宠爱,皇上宠爱他的时候,固然能容他,可皇上是皇上的时候呢?就如袁太妃此时,万一不容他了呢。
方婉不得不想的周全一点。
白石洲在内务府经营多年,果然人头很熟,果真把话递到了萧重跟前,萧重回来的时候,还是满脸带笑,走路扬尘带风。
方婉在那亭子里远远看见,便站了起来,萧重今日进宫谢恩,穿了正式的四爪金龙的王服,头戴金冠,腰围玉带,十分的玉树临风。
韩九跟在他身后,到了亭子跟前,就退到了一旁,萧重笑道:“你今日不是也进宫谢恩了么,母亲没留你用饭?”
萧重的话里,不是不带着一点得意的。
那一日他去见皇兄,虽然没有提过继的事,却是说了他要娶方婉的意思,萧重当然是多少仗着一点儿皇兄对他的纵容,甚至还有一点方婉愿意妥协的恼怒。
皇兄是皇帝,按理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可就算是皇上,也不是没有妥协的时候,他从小儿在御书房混过来的,小时候不知道,半大的时候也旁听了许多政事,当然知道,很多时候,皇帝也是不得不让一步的。
萧重觉得,皇兄要他出继其实不要紧,先给他赐婚了,再出继,镇南王就是不很满意,那也不算很打脸。
而且这本身也就只是一个面子问题,凭镇南王府,其实妻族的用处就不那么重要了,甚至有时候,还有拖累的可能。
人的野心,总是会膨胀,欲望总是无穷无尽。
皇兄当时还不肯答应,只是口头上略微松动了一点,没想到,转头竟然想通了。
对比萧重的得意,方婉的神情就不是那么轻松了,她仰头看着萧重,轻声说:“我进宫谢恩,各处都走了,却没见到太妃娘娘。”
萧重脸上笑容一滞,方婉的神情和语气,都显得事情有点不对了,萧重便坐下来:“娘娘怎么了?”
方婉是特意说了那句话便停下来,让萧重适应一下的,这时候她也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给萧重,才说:“太后娘娘说,太妃娘娘有些不自在,暂时不能见人。”
“但是。”方婉接着道:“我出来的时候,段姑娘也过来送点儿东西给我,趁着没人在跟前,悄悄的跟我说,前儿晚上,太后娘娘突然去了长春宫,处置了长春宫伺候的下人。”
萧重皱眉,母后和母亲不睦,他当然也知道,但多年来,母亲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太后娘娘也常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理长春宫的事,算得上是多有容让的,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出手?
方婉又说:“段姑娘还说,皇上脸上带出了一点儿伤。”
萧重一震,随即长叹一声。
方婉安静的看着他。
萧重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盅喝茶,仿佛在出神,方婉也没有催促,只是又给他的杯子里续了茶。
过了好一阵子,萧重才说:“很早之前,当时太后娘娘还只是因为生了皇子而封的才人,皇兄还不算出息,她老人家的处境,你应该能猜得出来,她依附的纯嫔娘娘的殿里,除了她老人家,还有一位宋才人,没有子嗣,但年轻貌美,皇上来纯嫔娘娘的殿里的时候,多数是招她。”
方婉不知道萧重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这样久远的往事,但她只管耐心的听着,并打算打断他,不管他是想平息心境,还是有别的想法,她都能听下去。
短短两句话,其实已经拼凑出了那日发生的事了,太妃冒犯了皇帝,被圈禁起来了,这还算是慈悲,冒犯龙颜到了带伤的地步,那应该是被赏毒酒或者白绫,其实不该有什么说情的余地。
皇上把伤掩住了,是因为这是丑闻。
这就是皇室做事的风格了,很多时候处置是要处置,却不能用真实的理由来处置,比如那位礼嫔。
啊对了,礼嫔这一次进宫了,她的名号,就排在慧嫔之后呢。
方婉这样想了一下,就赶紧转回来了,萧重心中显然跟她一样的清楚,所以长叹了一声。
萧重接着说:“那位宋才人,有时候会拿太后娘娘的东西使,却常常忘了还,太后娘娘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这样过了四五年,那位宋才人拿东西就慢慢的拿成了习惯,更忘了有还那回事。那年正月里,皇兄读书得了父皇赞扬,父皇命人给太后娘娘那里赏了两匹衣料和一根宝钗。正月十五元宵大宴后,这位宋才人被阮皇后命人带走了,从此宫里再没有她这个人了,因为她偷盗御赐之宝。”
方婉点了点头。
萧重还是补充道:“就是皇上赏的那根宝钗。”
“这件事其实我知道很久了。”萧重说:“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或许在那之前的四五年里,当时还是李才人的太后娘娘有很多机会,可以揭发出宋才人偷拿东西,但太后娘娘却是一言不发,因为这个罪名还不够重,就算她揭发出来查实了,宋才人被打了板子,大约会恨死她,李才人根基浅,或许随时会踩在雷上,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直沉默的等着,等了四五年,等着常在河边走的宋才人终于毫无警惕心的湿了鞋,等她的罪名够重了,太后娘娘才把她给抖出来,就让她再也不能翻身了。
太后娘娘等宋才人等了四五年,等袁太妃却等了足足二十年,等到袁太妃终于有一日失手伤了皇帝,平日里不管长春宫的太后娘娘当晚就处置了长春宫的下人,软禁了袁太妃。
就是皇帝还念着旧情,不愿意处置袁太妃,可太后娘娘来了,他也保不住袁太妃了,这本是应该处死的重罪,太后娘娘只是软禁袁太妃,就是给皇上脸面了,也是给萧重脸面,如今是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甚至萧重还得感念太后娘娘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