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君王(1732)
皓帝却没有回到桌边,脚下一转,向书架那边一堵挂满了书画的灰石陈列墙走去,其上林林总总都是大家作品,十日一轮换。历代秦帝都有书或画或兼而有之的爱好,大家之作会蕴含他们对世界的种种玄妙领悟和体验,品鉴他们的作品也可算是修炼的一种辅助手段。
皓帝径自走到最靠近殿后棂花窗格的地方,在数张宽幅山水中,夹着一份不起眼的斗方小品,正与视线齐平,最方便观看的位置。皓帝注目细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倦容,轻轻将额头抵在落款边的冰凉石壁上。
“老师……终有一日,会如您所愿,真正的皓天旭日自此界升起。”
离开小澜殿,李后便着人召唤刘公公前来。待得刘公公坐定,用过茶点,李后方道:“您曾在中立之地见过千夜,以您的眼力,觉得这人潜力如何?”
刘公公慢吞吞地道:“这还用老朽评价吗?他在凝玉府和墉陆已然证明一切。此子现下已可独霸一方,但依然前途不可限量。”
李后若有所思,又问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为何他在墉陆能得狼人如此拥戴?”
刘公公显已知道墉陆近况,见李后问起,便道:“老朽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血脉力量。”
“愿闻其详。”
“千夜虽不是狼人,但其黑暗原力想必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其精纯或许不在黎明一侧的晨曦启明之下。黑暗种族的血脉力量,说白了不过是黑暗原力在力量谱系上达到什么样的精纯程度而已,越是靠近黑暗源点,力量就越是强大。至于血气还是魔力,不过是黑暗原力的外在形式而已。”
李后微微一惊,“也就是说,千夜实际上也有顶级的血气天赋?”
“这是惟一的解释。”
“真是不可思议。”李后轻叹一声,摇头道:“这样的人才,帝国怎么就错过了?”
刘公公云淡风轻,“江山代有才人出,错过一个两个,不影响大局。在他们这一代中,宋子宁就不算差了。而赵君度,以老朽看,也未必就前面无路。”
“赵君度?”
“他自从根基受损,回来就强行闯过神将天关,然后投入俗务战事。旁人以为他不思进取,但以老朽愚见,此子正以火炼真金之法重塑根基,未尝没有成功机会。”
李后叹一口气,“这燕云赵氏,还真是人才辈出。”
“赵阀有聪明,而无大才,实也不足为虑。史上这一门人才辈出,但正因为天赋太好,进展太顺,往往得不到应有的磨炼。您看这赵阀史上神将云集,哪一代都罕有单神将独力支撑的情况,比起其他姓氏不可谓不惊才绝艳,然天王却是寥寥无几。若不是当年赵无极举族迁往西陆,也不会有后面的再度兴盛繁荣。”
“公公说的也是,可能我李氏,也是太安逸了。”
刘公公不置可否地道:“这不过是老朽一已愚见罢了。”
“其实想想,青阳王一路走来,看似顺风顺水,实际上付出极大,除武道之外,他几乎放下了一切,每一次晋阶无不伴随着出生入死,才有今日成就。当中哪一个环节有差,就会中途陨落。”说到这里,李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幽幽叹一口气。
“娘娘可是想起了那件婚约?”
“……是啊。”
“恕老朽直言,青阳王可从没答应过。”
李后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当日本是有机会达成婚约的,只是青阳王刚晋天王,一心武道,不想受到牵绊,回的是十年之后再议。狂澜可等不了十年。”
“既然付不出十年青春作为代价,这门婚约自是成不了的。”
李后点头,道:“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但凡想要有成,总得付出些什么。想要的越多,要付出的也就越多。一个家族,一个国家,皆是如此。总要有人牺牲,才会兴盛。”
刘公公淡定道:“李氏注定要升门阀,只是时间迟早而已。娘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后轻轻摇头,“现在升阀,功绩却还不够,难免被人议论。且另一方面,是林太宰走了,我们李家才有了升阀机会。在天机术这一局上,我们实已输得一败涂地。”
“老朽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公公有话尽管直说。”
“熙棠天纵之才,丝毫不亚于青阳王。与他相比,实是自寻烦恼。”
李后轻轻一笑,也不恼,“我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可就是不服气。他虽然走了,可还是留下很多后手。我倒想看看,到底能不能赢他一次。”
“娘娘打算从哪里下手?”
“当然是千夜。”
“……娘娘好自为之。”
“公公就这么不看好我?”
“若熙棠布有遗局,千夜必是核心。娘娘想要试试,自无不可,只是败了不要灰心就好。”
“一个局,若不能应时而变,即是死局。他人都走了,就算留下些布置,也不过是死局耳,难道我还赢不了?”
“天机亦是人心,熙棠虽然走了,但千夜还在。他还在,这局就是活的。娘娘测算天机自是难寻对手,只是这人心……”
第九十二章 绝无可能
帝都郊外,一座幽静清雅的庄园内,一个蓝衣身影正在舞剑。她的动作洒然而简洁,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剑剑都是杀招。只不过臃肿的体型与她的杀人剑术有些不相匹配。
这时旁边传来李后的声音:“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练剑?”
舞剑之人正是李狂澜,她闻声停手,归剑入鞘,道:“不动一动,我全身都难受。”
李后在院中石椅上坐下,命侍女摆了茶点水果,招呼道:“过来试试,这几样都是我亲手做的,材料可是很不易找呢!”
李狂澜不置可否,大步走过去,还没坐稳,拿起一块就塞进嘴里,正准备一口吞下,脸色忽然变得极为精彩。
李后掩口轻笑,道:“味道怎么样?”
李狂澜一仰头,将嘴里的点心生吞下去,咬牙道:“真难吃!”
李后笑道:“我一辈子没下过厨,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试过点心的侍女都说好吃呢。”
李狂澜道:“这些点心,她们吃了会死吧?还能说好吃?”
李后微笑不变,“这个新方子,总得有人试试药性,我才敢给你吃。这几味药啊,对你极有好处,可是只能吃一次。机会难得,我当然要把握最好的配比才行。不吃死几个,怎么测得出来?她们若是吃了不死,或是死的慢了,都是药力不足的表现。”
说到这里,李后向旁边侍立的侍女们看了一眼,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个个脸色惨白,却无一人敢于呼吸稍重,此刻闻言如蒙大赦,转眼间就作鸟兽散。
李后看看李狂澜隆起的腹部,道:“还有多久?”
李狂澜略一迟疑,说:“大概,就是这个月了吧。”
“这个孩子,天赋实在太好,确实让人头痛,所有规律在他身上一概无用。还好我从国库里找到这几样秘药,对你对他都大有好处。这些点心,你都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