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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245)

“我不觉得他年轻。而且,我不喜欢年轻的男人。”我冷冷地说。我愤恨起阿宙的年龄,愤恨所有和我年龄相仿的热血男子们。

天寰笑出了声,他凝视着帘幕上的海棠花影,“你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真的开始老了吧。”

我要说话,他亲了亲我的鼻尖,“傻丫头,男人怎么会怕老?何况我是皇帝。”

几日后,阿宙果然上表要求去探祖陵。我却没有帮他说话。不过,皇帝还是应允了。

阿宙入掖庭拜见了杨夫人,才上道出发。皇帝特诏赏赐先帝杨夫人黄金一千两。

谷雨之日,牡丹花开。太一被立为帝国的皇太子,朝贺之后,我们举行宴会。

因为北海长公主即将临盆,并没有来赴会。七王夫妇倒是出席了。七王消瘦极了,但表情恬静而幸福。七王妃不时地与他低语,全不顾周围的人。

杜宝玥跟我坐在一块儿。她已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眸子里有憧憬。她没有因为长大而疏远太一,和他依旧像朋友般有说有笑,态度不过分亲昵,也不造作。宝玥的五官很得起外祖母杨夫人之真传。但她毕竟是杜昭维的女儿,那份美貌显得含蓄而高雅。

我发现,天寰格外疲惫,他心不在焉的毛病又犯了。百年跟他说了好几次,他才听清。

他缓缓地拿起酒杯,四周顿时寂静。我离他最近,发觉他的手抽搐了几下。我顿时紧张。大家还没有察觉,都等着皇帝说话。

“朕……”天寰说,他手里的金杯微微晃动起来。他不舒服……他病了?那杯中的酒就要溅出来了。太一预备起身。宝玥拉了拉我的裙角。

一时间,我突然叫出声:“宝玥。”就把身边的宝玥推了下去。宝玥重重地从座位上跌倒了地上。

众人大呼小叫。皇帝手中的酒都泼在了案上。百年箭步上前,扶着皇帝坐下。

宝玥在宫女的帮助下起身。她额角被磕破,流了血。杜昭维上前扶她。

“爹爹,是我太不小心。”宝玥羞赧地笑着说,“不疼的。”他跪下叩头,“杜宝玥不胜酒力,有所失仪,惊扰圣驾,请皇上皇后责罚。”

她和我目光相遇,全然明白我的用意。我忙说:“小女儿家吃不惯酒,不必怪罪,今日之酒,确实厉害,众位都已薄醉,还是杜家姑娘给众位提醒了,大家还是踏月色,乘兴而归吧。”

众人如释重负,在笑声中散去,我吩咐惠童立刻持金牌去神医家邀请他入宫。我自己扶住天寰,他的手兀自颤抖。百年指挥宦官们把皇帝送上辇车。天寰靠着我,眼睛睁着,额头上全是汗珠。我帮他擦去汗,“天寰,天寰?不,别说话了。不碍事的……”

我心内一片焦急,还好有了宝玥,不然天子就可能在大家面前出丑。对别人还能容忍,但天寰是绝对不准许自己被人看到那样的情景的。

到了宫中,我和太一立刻帮皇帝擦身换衣服。我告诉百年:“将太极宫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罗夫人赶来,她背后两个宫女用太一幼年坐过的板车抬着浩晴。

浩晴吵闹,“我不要坐狗窝。不要!”板车陈旧而狭小,所以被小家伙称为狗窝。

我急火攻心,正打算教训他安静一下,天寰忽然从帐子里探出身体,慈爱地注视着年幼的孩子。他苦笑了一声,柔声说:“乖,别闹。”

浩晴天真地望着天寰,“爹爹,睡觉?”他猛地从板车里跳出来,跑向帐子,钻进他父亲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太一含泪推他,“弟弟下去,听话,好吗?”

浩晴继续装睡。他柔嫩的小脸上,浮现出笑涡。

天寰对太一摇头,看看我们,拍拍浩晴,他的嗓音柔和温暖,“让他睡。可惜……”他微微一笑,“我大概不能看这孩子长大了。”

我滚下了眼泪。太一说:“不,父皇只不过微恙,神医马上就来了。”

天寰摇头,“事不过三。这是我第三次重病了……”

他正在休息,百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神医到了?”我迎出去。

“不。”百年递给我一份平日只能由皇帝打开的紧急快报。我犹豫片刻,打开来。

上面写着:“洛阳军哗变,原因不明。乱军劫持长孙平将军,迅速往长安进发。”

我回头望了天寰,他睁开了眼睛,镇定地说:“何事?”

我不想说。天寰厉声道:“百年来!”百年到御床边,跪下回话。

天寰脸色微变,而后沉默着。我拉着他的手,“皇上莫急。”

太一并不惊慌,他对天寰说:“父皇先治病要紧,儿臣已不小,能替家国分忧除害。”

天寰忽然抬身一阵咳嗽,血丝顺着他的唇角流下,令人触目惊心。

我“啊”了一声。百年浑身颤抖。太一叫:“父皇——”

浩晴被惊醒,他一骨碌坐起来,抓着父亲的衣裳。

他靠在我怀里,俊秀的额头上,青色的筋脉剧烈地跳动。他喘息了几次,眸子盯着我苦苦思索,脸上有几分说不清的寒意。

他忽然问我“……元君宙……有完整的星图,是不是?”

我猝不及防,点点头,又摇头。他闭上了眼睛,笑意挥之不去。

他用我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你问朕在等什么?朕等的就是这一天。”

第十二章 罗网

夜里的春雨淅淅沥沥,纵横着经纬之网。

帷幕里闪过一束冷光,预示夏天即将到来,春天正被雨点一点一滴地泯灭。

元君宙已离开皇陵。洛阳大军通行无阻,所用皆原太尉府虎符。

阿宙……不,现在只能称呼他为元君宙了。元君宙虽然交出皇储位,但还是最高军事长官。若是他统帅大军进逼长安,他志在夺宫,是几乎可以确凿的了。我脱下簪环,伏在庆前说:“元君宙曾拥有星图,我是到南军大营路上时才知道的。我劝过他。后来我去邺城找你之前,亲眼看见他将星图烧毁。”

天寰注视着床帐上的流苏,“谢谢你说出来了。他离开皇陵,只是他夺取他最想要的东西的第一步。”

我贴着天寰的耳朵说:“皇家要立刻出击乱军吗?”

擅囚朝廷命官,擅朝首都进军,都是死罪。

若不怕民间兄弟戈矛自相残杀的评论,就该速战速决,以绝后患。

天寰不置可否,问我:“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知道吗?”

他自问自答:“你。”目光直逼我,似有千言万语未吐。

我垂下头.“天寰……”

他疲惫地摇头,对我一笑,“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来,你听我说……”

他说了许久,我捏住被子里他冰凉的手。子翼先生跪在我背后,“皇后?”

天寰松开我的手,“去吧,光华。这个宫属于你,全凭你做主。”

太一抱着浩晴在角落里靠着。浩晴睡得香,太一泪眼蒙眬。

这所宫,只能听命于我一个人了。我抑制住惶惑,把纷乱的思绪梳理清晰。我示意罗夫人将浩晴抱走,对太一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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