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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75)

"你说本官陷害忠良,你道臣子屠戮直臣,可有真凭实据?"

"哼!三藩王谋逆一案,杜先庭将军,律己甚严,何曾有过二心?你却将其家阖门抄斩,你......你可知杜家幼子,年仅三岁......你,你......"那女子双目含泪,右手持剑一挺,再触楚正廉喉间。

听至此处,楚正廉已明来人身份,当日行检杜府之人,只有二小姐离家拜师学艺,幸免于难。想起杜先庭,他心中也暗自一叹,铮铮铁骨,堪当人杰,只是身事佞主,终难全节,可惜,可惜呀!"杜将军自呈罪状,叛国谋逆,有录供在此,是国法当诛,无有宽宥之理。"

"你胡说,你胡说!"那女子一声厉喝,一剑刺在楚正廉左肩,"你胡说......"

楚正廉咬牙捂住作品,手指着搁在案上的一叠文书案卷,"你可自行取阅。"

另一名女子上前将案卷抽出,看了几行,眸光一闪,"师姐,你看。"

楚正廉忍着疼开口,"杜先庭虽身犯重罪,但本官敬他是个汉子,当日刑讯,供认不悔,讯后不待旨下,便自咬袍角,绝于狱中。敢做敢当,只可惜一步行错,百身难回。"

武将之袍角自藏毒药,自是士可杀不可辱之意。那女子捧着案卷,手一松,长剑"咣铛"一声落地。

楚正廉至此方舒出一口气,咳了几声,捂着伤口靠在墙上。屋外似有骚动,显是家丁终于觉出些什么不对劲来了。

"师姐,有人来了。"

那女子将手中案卷塞入怀中,"此事我定当查个清楚,若叫我知道你有心陷害,我定取你狗头!"

"随时恭候大驾。"楚正廉立马回了一句,见其推窗欲走,忽然想起什么,"成王遇刺,可也是你等所为?"

"哼!懦弱之人,不过仰人鼻息,杀之何用!"那女子丢下一句,纵掠而出。

"有刺客!"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屋里顿时冲进五六个家丁,见宋辛得仆倒在地,而楚正廉左肩一个作品,正血色染襟。

"大人......"

"请大夫,快给宋大人瞧瞧。"楚正廉摆手,忽感眼前一黑,整个人向一侧倒去。

"大人,大人......"

"怎么样?"大夫一出来便被众人围住。

"回各位大人,楚大人伤口并不深,只是失血过多,人力不支,睡会儿就会醒过来了。"老大夫拱了拱手,退下开药去了。

众人一听此话都松了口气,孙业清朝里边望了望,又看了眼宋辛得,不由问道:"辛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辛得有些茫然地回忆道:"当时,正与楚兄说到成王经手的那件案子,楚兄不知想到什么,就要唤下人来。就在这时,我后脑被人打了一棍,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依稀听到女声。"他摸了摸后脑勺,那儿肿了一个大包。

孙预沉默了会儿,忽问:"宋叔,真的是女声,没有听错?"

"应该没错。"

"怎么?预儿?"孙业环坐于一侧,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也没什么,只是如果是女子,就不可能混入围场,难道还有两路人?"

"王爷的意思是行刺家父的和行刺成王爷的不是一路人?"楚铉蓦地有些松了口气。

"唔,也并非一定,现在只有等楚伯伯醒来再说了。"

于 是,一行人便聚在内室中等候。孙预看着灯花爆开,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但倏忽即逝,太快了,快得他来不及抓住。他想了半天,一切头绪渐至繁乱,只是脑中 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方才叩见女皇时的景象。那时她浑身都似覆一层寒冰,虽冷静却恨深似海。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她,使得她一身孤寂凄绝,无人能近?他不能问, 也无由问起,她的心太深,似乎终是隐着一段深入骨髓的奇哀至痛,难消难解,莫能碰触,他无从问,她无从说。

"皇上。"小秋端着药碗轻移至御前。

妫语将摊了近一个时辰的奏本合上,扔在一边,"她们情况怎样?"

"回皇上,成王妃已经醒了。庆元公主刚哄着吃过了饭。"

"嗯......瞧瞧去。"妫语一按桌缘,让小秋替她披上大氅,便往昭回殿偏殿去去。

长长一字儿宫灯在禁宫的长廊中摇曳而行,寒风刮过,这行宫灯虽零落,却也稳如坚石,不动分毫。

"皇上驾到。"小侍一声长吆,殿中的母女俩立时便上前跪迎。

"臣妾参见皇上。"

"昱儿参见皇上。"

妫语轻扶起二人,看了看成王妃面上残泪痕痕,心下又是一叹,"节哀。"

两个字又惹来成王妃的哽咽难止,"谢......谢皇上垂询,臣......臣妾......"

妫语拉过她的手,轻言抚慰,"好好保重自己,成王为国捐躯,我心明之,今已纳虔敬王次子昺入成王一脉,你有儿,昱儿有兄,成王府便后继有人。"

"臣妾谢皇上恩典。"成王妃跪下去,这一旨便安了她的身,立了她的命了。成王膝下只出一女,纵是如今封为公主,后事也极难预料,孤儿寡母,无王爵在身,只怕日子也过得艰辛。现下入继一子,便是袭了成王之爵,终有了靠山。这样,昱儿今后算是无忧了。成王妃安心地想。

"不必多礼了。"妫语想扶起她,成王妃却并未起身。

"皇上,臣妾万死,求皇上允诺一事。"她跪在地上直直地磕了三个头。

"什么事?"妫语眉目轻敛,正色相询。

"皇上,臣妾懦弱少见,无力育养公主,如今,这孩子没了爹,臣妾......求皇上代为看顾......看在皇上与王爷兄妹一场的份上,求皇上......"成王妃泣不成声。

妫语转头看向才四五岁,仍懵懵懂懂的女娃子。那么小,必是还不懂得亲人离散之痛吧?心中一阵悲苦,她不由伸手抚了抚女娃儿的脸,"你放心。"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成王妃又一连磕了几个头,直到被小秋扶走,还口中称谢不绝。

"这便派人送你回去吧。我已着'巫策天'少卿斫冰与白霓裳先行扶柩回府了,你只需放宽心神,一应事宜自有人替你打点。"

"谢皇上恩典。"

"起来,起来。记得先让妫昺入宗,你放心,必当还成王一个说法!"

"爹,爹?"楚铉伏在床前,见楚正廉眼眸微抖,忙唤。

"铉儿......"

楚铉听他唤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大松一口气。

楚正廉转转眼珠子,瞅了一圈众人,才缓过神来,"你......你们都来了。"

"正廉。"

"楚叔。"

楚正廉由其儿扶起靠在床上,又喝了口水,"诸位不必挂心,只是小伤。"

几人互视一眼,待要说话,只听他又开口,"是杜先庭遗女,但她此行目标仅止于我,成王一案与她们无关。"

"杜氏余孳?"孙业清脱口而出。

孙预眼神一闪,没有开口,但楚正廉可没了这层顾忌,"那杜氏一门也不过是替罪羔羊,成王这一手虽于国有利,然终是过损阴德,此番......"他遐一皱,暗悔失言,便没有再往下说,"我恐怕这二人受人利用还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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