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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之前传(7)

大家嗤笑起来。有个说:“你怎么不会喝桌上的干净泉水?跟只猫似的。”

“应该说她像是小狗,老会跟着男人的车子跑啊跑!”

“她大概从小做惯了粗使丫头,不知道这泉水里拌有珍珠粉吧?”

“她就那么个底子,吃珍珠也没用。这么脏兮兮孩子,谁能弄到屋里头去?”

几个人都笑。

端午心想:我摸大珍珠的时候,你们还在流鼻涕呢。珍珠粉虽能令女子好颜色,但性质阴寒,不宜少女服用。以损害身体换取美貌,为人贩子争个高价?我除非吃饱了撑的。

她不争辩,只笑:“我没福。临别留给姐姐们多喝点吧。明天你们进了妓院,马上怀胎会很苦的。”

那几个面如死灰:“妓院?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和田吗?”

端午懒洋洋躺炕上,交叉手做枕头:“你们不知道?……嗬嗬算了,当我没说,省得讨打。”

旁人立刻来扯她:“快说!你在外头听见了什么话?”

端午才道:“本来是去和田。但燕子京担心你们纤纤弱质过不了大沙漠,死了几个亏大发了,不如先这儿出手。外头那开妓院的老头愿用骆驼来换你们。刚才我听着,像是要成。”

那几个全傻眼。方才偷看燕子京的女奴颤声道:“啊,怪不得我看他先坐着不动,好久才点头,这回子……他叫阿常给那死老头端上酒杯了……”

两个女奴掩面抽噎,其余人怔怔坐着。天黑,没人想到点灯。

端午闭眼捂嘴,偷乐了一阵。

不过,大沙漠可能是挺难过。她解恨后,不禁替这几朵脆弱的“花儿”犯起愁来。

端午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梦中,她好像听到有女孩哭泣,倒像是腊腊。

她沉默着,终于忍不住:“腊腊!?”

她身边没有腊腊,只有个同屋女孩饮泣。她抱起那个女孩:“怎么了?挺住!”

那女孩哭声凄惨,端午慌神说:“去妓院的事,是我胡诹的,你还当真了?”

“不……我……我肚子疼……疼。”

端午明白是珍珠水太凉性,那女孩正值忌讳日子,气急之下便发作了。

她抓着那女孩腿肚,顺着几个要穴使劲按。腊腊这两年每月肚子疼,所以端午学会了这手。

那女孩呻吟说:“我想喝热水……”屋里人都醒了,不敢大动静。

端午正想点灯,听得有脚步声。有人打开了锁,轻声叫她。

她想设法去弄点热水,应了声,拖着鞋出门,是阿常。

阿常迅速上锁,不由分说,拉着她到屋檐角下。

“端午,爷收足了货,让我明儿就回大都去。我……你……”

端午冷笑:“你是走狗,我是奴隶。还能怎么样?你能带我跑吗?”

阿常黯然:“我……你一路小心。”

“阿常,你给我点热水吧。”

阿常不明白,端午干脆把话挑明了问:“阿常,你告诉我:为啥要给我们喝那么多珍珠水?”

阿常轻声说:“那是因为:爷要和一个蒙古贵人拉关系。那个蒙古人近来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据说,治他的病,需要一种药引子:就是体质纯阴的美貌处 子。”

药引子?蒙古人?怎么弄药引子?是生吞活煮,还是要喝她们的血?

端午瞳仁放大,她呼吸几次,恳求:“好,明白了。给我一杯热水吧。”

阿常两手忽搭在她肩上:“端午……”

几束火光同时噬破了暗角。有仆人道:“阿常,你和女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端午一怒,大声说:“我问他讨杯热水,没什么见不得人。”

阿常和端午一起被带到燕子京的房门前,被压着跪下。

燕子京半闭眼,悠悠问:“阿常,你跟了我十年。知道我为何不爱睁眼?”

“是……爷曾说:对不明白事理的蠢人,眼不见为净。”

“你明白事理吗?”

“我……爷,我没做什么。我只和她说几句而已……”

“你每日把她带东带西,还没说完?非要支开看守落了锁?阿常你昏头了。你是谁,她是谁?”燕子京话点到为止,眸子清冷。

阿常哆嗦:“爷,我错了!我是爷心腹,她是女奴。我错了!”

燕子京手一扬。阿常膝前,多出一根红柳枝,像是今日阿常送给端午那根。

“知道?”

阿常又一哆嗦:“知道,我活该抽五十下。”

端午狠狠瞪了燕子京一眼。巧了,他也正看她。

阿常才要对自己下手,燕子京道:“你弄错了。”

“爷?”

燕子京道:“还用我说?你将功赎罪。”

端午这才明白,燕子京要阿常打得是她。

阿常虽是走狗,可还是个忠心耿耿少年。违反了规定,用得着如此?

她想到这里咬牙,故意哈哈大笑,对阿常说:“阴阳怪气的主人,就有婆婆妈妈的狗。我还怕打?打吧打吧,打死最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小树枝抽几下。”

燕子京面无表情。阿常脸色铁青,迟迟疑疑,举起红柳,对端午的背脊挥了下去。

端午忍不住“啊”喊了一声,马上用拳头塞住了嘴。红柳怪不得能当马鞭,疼得人火辣辣的……

她被抽了几十下后,指关节都发白。大眼睛里不由自主,含着晶莹泪珠。

阿常停手。她松开拳头,看了他一眼,厉声道:“我不欠你。”

燕子京起身到门槛,对阿常说:“记住:奴隶不是用来爱的,而是用来赚的。明儿早上,你准时走。”

端午痛得痉挛,不至于神志不清。几个人拖着她到井边,用冰凉井水浇下。

她被丢回屋里,女奴们惊诧莫名。好久,有人来吩咐:“给她用盐水洗了,上这个药。”

端午心里骂了燕子京八代祖宗。她面朝下趴着,由别人“伺候”。

她先是哇哇乱叫,而后“嘶嘶”吸气,等大家手忙脚乱“伺候”完了,她居然呼呼睡去了。

天快亮时,她说了句梦话:“喂……快给我们一杯热水!”

身旁的女奴,替她擦去了眼角那颗大泪珠。

燕子京在驿站逗留了不少天,像是准备行囊。也许是端午顽强,也许是药膏奇效,反正骆驼队整装待发时,端午背上交错鞭痕已结了疤。唯一不舒服,是愈合处老痒痒。

端午第一次骑骆驼,好奇不已。她拍拍骆驼腿,揪着骆驼毛,对它耳朵道:“庐山精,庐山精!”她那双宝石般黑眼睛,变得更耀眼。连驼队向导的老人见了她,也不禁笑逐颜开。

燕子京正待下令,陀队之前列,有只白毛骆驼晃悠悠直立起来,带着一群骆驼纷纷起来,驼铃声此起彼伏。白骆驼上的端午东张西望,好像不明白怎么回事。

燕子京挥挥手,长长队列缓缓前行,进入了看似无穷无尽的金色沙漠。

这行人将会穿越丝路南道,经楼兰,静绝,沿着昆仑山北麓,直到被称为于阗的和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