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嘴角上扬,转过头,无声地大笑了几下,然后转过头,问明月:“那你怕刘昆他们吗?还有徐大队?”
明月笑着摇头,“不怕。一点都不怕,因为他们像你,身上都有一股味儿,特别亲切。”
味儿?
关山脸色一变,低头闻了闻腋窝。
没味道啊。
明月这下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不……不是……那个味儿……是你们……身上的气质……军味儿……一股子只有你们身上才有的军味儿,董晓东没有。”明月解释说。
军味儿。
军味儿。
关山嘴里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后来,他笑了。
军味儿。
他喜欢这个词。
陪她笑了一阵,明月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看她背着背包,他就主动要过来挂在身上。
“买什么了?”关山问。
明月想了想,回答说:“买了窗帘布、床单布、零食、洗漱用品、哦,还有一些调料。”
关山笑着说:“收获不小。”
“红姐带着我去买的布,便宜不少。”她说。
“那倒是,红山镇,没她不熟的人。”关山把一根挡路的树枝从底部折断,扔进山谷。
明月看看他,问:“问你个挺私人的问题,你的工资高吗?”
关山微微一怔,回答说:“一个月3956元,另外还有几百块补助。”
“哇!高工资了!”明月咋舌道。
明月他们省普遍工资都不高,小学教师也就一千多块的样子,她现在还没拿到工资,花销都是以前打工攒的钱。
关山对钱没什么概念,因为吃穿用都是部队发,他的工资对他来讲就是一串数字。
他挠挠理得精短的头发,说:“平常也花不着。”
他忽然想起什么,紧接着又说:“你需要用钱就拿去,我留着也没用。”
明月愣住。
让她随便用?凭什么啊?
他们顶多算是朋友,关系比较铁的朋友。
“我的钱够用,你别误会。我就是对军人的待遇有些好奇。哦,对了,你不是还有养父吗?你不用给他寄生活费吗?”明月听关山说起过他的身世,知道他曾是一个弃婴,被养父收留,养大成人。
“一年寄一次。但他说给我攒着,留着结婚用。”关山说。
“哦。那你养父对你真的不错。”明月眼里有一丝羡慕。
关山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很快就走到路口。
明月接过背包,抱在怀里,冲关山挥挥手,“快回去吧。”
“明老师——”关山叫道。
明月看着他,“还有事吗?”
关山犹豫了一下,叮嘱她说:“最近几天你出门注意一点,遇到情况就大声喊,我怕……”
明月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那畜生再占我便宜!”
“总之小心。”关山说完,朝她摆摆手,转身大步走了。
回到学校,郭校长站在院子门口等她。
夜里气温低,他就披了一件外套,立在外面。白花花的月亮地,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起来令人感到心酸。
“郭校长,你怎么不回屋去?”明月紧跑几步。
他笑了笑,说:“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您以后别出来等我了,有关山送我,您还怕什么。”明月说。
“那倒是,呵呵。”
明月拉着郭校长朝学校里走,“上次都说了不让您等我,您就不听。病还没好,吹了冷风,再严重了可怎么办……”
她像个心疼父亲的女儿一样,一路絮絮叨叨地埋怨着郭校长,郭校长除了笑就是笑,弄得明月也没办法。
“您明早还过河接学生吗?”明月问。
“接。”
“天越来越冷,冬季怎么办?”明月问。
“过段时间,村里会调来一条渡船接送学生和村民。严冬河面结冰,就趟着冰面走。要是赶上暴风雪,就在学校凑合一周。”郭校长说。
“那渡船不能现在就过来吗?天这么冷,下水哪儿受得了。”明月说。
郭校长摇摇头,“渡船是村长从上游村子借的,人家肯借用几天就是恩惠,怎么能再提条件。”
明月低头想了想,“那我明天跟您过河,等我熟练了,您就歇着,我去。”
第66章 慢慢变了
还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明月。
“郭校长,咱们学校日常开支,还有午餐费,教体局给补助吗?”
虽然学校很小,只有十八名学生,但是每天中午管一顿饭,再加上一些杂七麻八的花销,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些钱谁出?
郭校长的表情有些茫然,“吃饭还有补助?”
“为什么没有?您没有向上级教体局申请吗?难道这些年,您自己倒贴工资给学生们加餐?”明月一连串问道。
“我……都是娃娃,吃不了多少。我也没做啥好的,娃娃们连肉都吃不上,菜也是地里种的。”郭校长回答说。
“吃不了多少也是吃!您一月工资多少?”明月问。
“956元。”郭校长说。
“956?!”明月震惊。
“您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到,还要管饭、管接送,管学费,管文具费。您自己身体有病,都舍不得去医院,却舍得为了学生们大把花钱,我该说您什么好呢?”明月替郭校长鸣不平。
郭校长笑了笑,把肩膀上搭的外套朝上籀了籀,“我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钱。”
“您花不了就攒着呀,以后和宋……”
“好了,小明老师,今天晚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郭校长打断明月,冲她摆摆手,回屋去了。
明月立在院子里,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承认,自己管得有点太宽了,毕竟那是郭校长的私事,无论是他心甘情愿的掏腰包为娃娃们加餐还是他和宋华婶的事,说到底,那都是他的私事。
她看不惯,或是不理解,放在心里就好,可她的脾性却不允许她沉默下去,非要碰个钉子,才晓得厉害。
其实,她的境况又比郭校长好到哪儿去呢?
解决编制后,她也成了一名乡村教师,拿到手的工资抵不上过去一个月的家教收入。她还要负担同州的出租房费用,虽然租金不多,但对她来讲,也是额外的负担。
要不要先把同州的房子退了呢?
念头一闪,她立刻就否决了。
不能退。
她寒暑假都要回同州去,到时候,住哪儿?
总不能再麻烦沈柏舟。
再说了,两年,不,目前只剩下一年十个月不到,她熬一熬,咬牙撑过去就行了,等她支教期满,回到同州,生活就会走上正轨。
明月想到这里,胸口闷闷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
她看了看郭校长屋里的烛火,低声说:“加油,明月。”
翌日。
明月起了个大早,去敲郭校长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