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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九十年代纪事(49)

卧房门关上了。

江男拥着棉被重新躺好,她将三张存折三张卡放在枕头下面,头枕着手侧卧着想:

上辈子那秦老三,她儿子的房子和车,甭管是他爸缺孩子孝顺脑子一热主动给的,还是秦老三那些年、一年又一年在他手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就是攒,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总之,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秦老三得在他爸身上弄到近二百万。

一想到这些,一分钱花给外面的女人都堵得慌,真是不想再看她爸一眼。

可是……

江男又改趴的姿势,掀开枕头看了看那些存折。

上辈子她爸从妈妈去世后就不怎么做买卖了,成了包租公,穿的很一般。

在她眼里,爸爸年轻时明明长的像朱亚文,等中年时,顶多“朱亚文”眼角和法令纹的褶子太深,可没想到后来老了,瘦的像根刺似的、还驼个背,一点儿也看不出年轻时也曾英俊过。其实她长的好,就是全随了父母的优点,只不过现在太胖,五官胖变型了。

听舅舅家的弟弟说,后来她爸也不抽好烟,爱钓鱼买个不咋好的破鱼杆还宝贝的不行。

要说唯一能暴露出他是有钱人的,那就是喝多会给她打电话很嚣张。

江男忽然无力地放下支撑自己的胳膊,脸枕在了那堆儿存折上,心情很怅然:

看来上辈子这时候,她爸就有好几百万了,而她是今天才知道原委。

现在她爸虽然形象高大挺拔,不像老了那背影真的只是个背影。

但是其实无论他年老年少、上辈子这一世,花出去的和积累的财富对比一下,都显得挺抠门的,方方面面都能体现出来。

那时候妈妈没了,舅舅家的弟弟在杭州上班想买房,她爸和舅舅喝酒时听说因为房价太贵很犯愁,他倒是抱着钱主动去趟杭州,还指挥弟弟买多少平米又选择在哪买啥的,一顿瞎指挥,一副他才是亲爹的架势,却使大劲儿给扔下个首付钱,还让弟弟写张欠条,写上是欠她江男的。

就那样,弟弟还千恩万谢给她打电话道:“姐,我很感谢姑父。姑父说了,年轻人要靠自己闯,多拉些饥荒好,不当月光族有压力就有动力。”

再想想重生回来这阵,她家只给姥姥家盖个房、还是盖个仓房,搭个一万块两万块的,你瞅她爸那一言堂的样子就像付出老多了似的,她妈好话说尽。

你说你都三百多万了……

第五十章 我们不该这样的

江男就回忆上一世啊,她爸抠到什么程度?

这是姥姥家那头的亲属,按理说差一层是一层,那奶奶家这面亲属该行了吧,毕竟都是姓江的,并没有。

叔叔江源景,爸爸的亲弟弟,就在离这开车两个多小时的城市做生意。

上一世,叔叔曾上门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借钱,说要扩大规模买下旁边门市。

江男记得那时候妈妈都不好意思了,给应承下来说:“那得凑凑,咱自个儿家的事儿,等你哥回来商量商量的”,结果她爸到家就斩钉截铁告知:“我最近手头紧。”

为啥对这一幕印象深刻呢?

因为转头叔叔摔门很不高兴走了,屋里气氛尴尬的不行,她爸倒把妈妈骂哭了:“虎啊?谁不想扩大规模?借钱是救急不是救穷,我有那钱我自己买房好不好?咱家还挺困难吶!”

挺困难?那时应该就有三百多万了……

等唯一的姑姑江源芳,那就更不用说了。

姑姑和姑夫是在老家那面的县里上班。

姑夫在下岗前想调去啤酒厂,想再花些钱活动活动直接进领导班子,当时是管她家两万块借了四年,之后不提不念,就跟没这回事儿了似的。

这给她妈纠结的,挺到第四年终于耐不住了,很少说人坏话的母亲,背后跟她爸磨叽了几句,结果她爸又欺负妈妈骂道:“你咋不早提?我这以为给你了呢,该磨叽时不磨叽!”

江男仔细算了算,应该就是去年的事儿,上一世的九八年,好像是大正月的全家都来省城聚会,她爸就在饭桌上问她姑:“你俩那两万块钱攒出来没有?欠钱不琢磨抓紧还。”

她姑当即停下了筷儿,姑父也脸造通红连忙说攒出来了,关键还补了句:“哥,其实早就惦记给你了,后来瞎忙忙忘了。”

然后她爸说话夹枪带棒道:“忘了?你们咋那么好忘?为人处事少动小心思,尤其你现在是个厂领导了,贪小便宜容易吃大亏。”

江男记得姑姑家表姐在饭店卫生间那,拽着她哭,边哭边用食指戳她鼻尖骂:

“你爸咋那么不给我爸妈面子?你家都那么有钱了,就两万块钱至于吗?我家要换房子都换不起,帮帮我们怎么了?还亲大舅呢,狗屁!”

反正上辈子损她江男一个个都可有本事了,欺负她是一个囔囔不喘的孩子。

印象清楚是因为那次她破例了,转头就对爸爸告状表姐把她骂了,她很生气,因为骂她就算了,还骂爸爸您是狗屁。

她爸好像说的是:人事不懂,挺大个丫头被你姑给教育歪了,借钱装忘了的最磕碜。

唉,总之,此时江男想起这些两世人情往来,有些她都替江源达臊得慌,不是做的不对,是别扭。

你说一个大男人长那么高,心太细,家长里短比她妈整的都明白。

不过再一想到后来她爸还开台破捷达也就释然了。

人家任大爷是一有钱,连任大娘的车都给换成本田,还有刘行亮那小崽子,他也开好车,而她爸是十多年后啊,还在开捷达,而且是二手的。

也是那位被爸爸骂人事不懂的表姐说的:“难道我大舅是因为不开二手的,就不是那手感啦?”

这就是她父亲,就是这么个人,跟家人都能算的很清楚。

你都说她母亲能不勤俭持家吗?估计妈妈常常感觉家里钱不够用……

也是这么个人,小气吧啦的口碑居然意外的不错。

姥姥家那面儿凡是老人花销,尤其是生病,她爸不但不摆谱了,还让妈妈赶紧给寄去。

爷爷在叔叔家呢,包括已经去世的奶奶,曾经吃个药片的钱也都是她家包了,就是姑姑现在给爷爷买衣服买鞋啥的,她爸听说了都给报销。

谁逮谁不赞句大孝子,姑姑和叔叔更是完全没有怕老人生病的经济压力。

而爸爸的交友圈儿,老家那面都传省城江老大非常讲究够义气,江男想到这,品了品,咋说呢?

那无论是镇上的、县里的,还是下面谁来,他们咋不想想,她爸咋只对那些当个小官有点儿权利的够意思呢。

……

江男屋里的那盏台灯,在江源达离开后,过了好久才熄灭。

因为在这个夜晚,她零七八碎的琢磨、回忆,越想越深,想着想着就直击自己的内心了。

她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为何,在此情此景下,也有了勇气审视自己心底最阴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