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难明(56)+番外
第一次见到这个娃娃的时候,精美的她都不舍得碰。至今仍然装在盒子里,藏在柜子里。
陆知远,陆知远,陆知远。
你坏的时候是真坏,说的话做的事把人气到绝望。
但是你好的时候,也是真心好。好的让我现在后悔,我犹豫,我悲伤至极,却又不知何去何从。
你爱过我。这个问题不用问,我知道,并且笃信。
可是我爱过你吗。其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无比贪恋你给我的那些温暖。有那么一些时刻,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感到我被捧在手心里像公主一样被人极度的、好好的宠爱。
而这是我努力克服,却又没有成功的短处。
我没有被这种程度的宠爱过。我也在逐渐失去所有爱我的人。所以我是会有那样一种极度的渴望,渴望能蜷在你身边,继续得到这样的爱。
但是感情是很复杂的。我不信任你,我知道你不会一直这样爱我。而且,你做的很多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释怀。
她最终拿起了那个娃娃装进了行李箱。今天过后,陆知远恐怕根本就不会再来这里,也不会知道什么被带走了。
那就让她偷偷地拿走一件不属于她的东西吧。
那是她被好好爱过的证据。
*
朱言特意为此回了一趟国。
老公不建议她去,怕她重提旧事再受伤害。儿子也扑上来扯着她的裙子,扭股糖似的不舍得她走。
但她把儿子的小手递到保姆手里,弯下腰笑吟吟对他说,妈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从前有个人欺负过妈妈。那时候我很软弱,不敢回击。如今妈妈变勇敢了,要去听他亲口道歉。你也是勇敢的,对吗?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
身后的爱人握紧了她的手。他那恐惧无助的小姑娘,如今也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我陪你一起。爱人凝望着她,声音轻却有力。朱言笑着点了点头。
她要回去告诉那个曾经觉得天塌地陷的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勇气会荡平一切恐惧,也自然会有值得的人来爱你。
*
陆知远清瘦了不少,往日的西装穿起来空空荡荡的。
他就这样晃晃荡荡地走过去,垂着头坐在那对夫妻面前。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朱言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落魄样子,真到了这一刻反而平静的不可思议。
她内心没有什么波澜,只纳罕自己当年为什么会为这个人着迷。
好奇怪啊。为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
陆知远推了一张卡过来,还没推到自己面前,他已经被朱言的老公一拳从椅子上掀倒在地。
这一拳实实在在打在了脸上,他的嘴角立即渗出血来,面颊青肿,滚在地上重重摔到了腿,一时之间也站不起来。
他就这样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仿佛都火辣辣的疼。梳好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一边眼睛。陆知远依旧垂着头说,对不起。
他抬手制止了要过来的保镖,似是有些茫然地听着对面那个男人的怒斥。
那个男人说,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用钱来羞辱别人。
他说你对朱言的伤害无论如何也还不清。
他说给钱有什么用,我只恨不能杀了你。
陆知远垂着头用手撑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扶着桌子站直,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他说。
我为我曾经对你的伤害,真诚地道歉。
以前我不明白。我那时候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只知道自己的感受,把别人都当作工具。
后来我慢慢知道,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别人和我一样重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至宝。如果有人伤害了她,我也会发疯,我也要将伤害她的人食肉寝皮。
对不起,当我有了自己爱的人之后我才明白这些。我希望可以尽我的所能向你们道歉。
朱言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陆知远这番话。
她曾经那么深地责怪过自己。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次怀孕,并不是意外。她动了手脚,她那时确实想留住眼前这个人。
但是她没有想到,陆知远是那般的狠心薄情。
她怪自己,怪自己的一时迷恋酿成那样的悲剧。
这么多年,她一路走出去,逐渐成长为一个更清醒、更强大、也更值得被爱的人。
没想到陆知远,竟也生长出来几分人性。
朱言知道陆知远口中的她是谁。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的,陆知远看她的眼神,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
只是她那时自欺欺人。
而陆知远,也终究吃了和自己一样的亏。
她缓缓伸手拉住身旁的丈夫,算了。她抬眼说。
都过去了。她的眼中有被生活浸润的明媚和释然。
如果你被善待过,你就会原谅这个世界。
*
陆知远望着二人的背影一路离去。
多奇怪。受过伤害没有使他共情,只使他变本加厉地伤害别人。
而爱上一个人居然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共情。他开始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有人那样伤害她,他只怕会心疼到发疯。
所以不能伤害别人。每个人都是其他人的心头至宝。
所以谁都不能伤害她。我自己也一样。
沈轻程,你可能不明白,别人不能伤害你,我也不能伤害你。因为我自己不允许。
*
这一击的后果远远超出了沈轻程的想象。
本来只是薛佳拿回了自己应有的股权,朱言早已移居美国结婚,也对那段往事释然,放弃了陆知远的赔偿和公开道歉。
但陆氏集团的人借此兴师问罪,以陆知远行为不检和流失股权为由召开股东大会。
陆知远本就丢了一部分控制权,他哥哥又一向厉害,抓住这个机会不肯放过,眼见陆知远要大权旁落。
电视里、手机上每天都在播相关的新闻,沈轻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如今才是真正的,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陆知远将要被强制执行控制权交付的前一天傍晚,沈轻程像游魂一样在路上走着。
薛佳不让沈轻程回她自己的家,怕陆知远去找她寻仇。于是先给她安排了一处隐蔽的房子住着,签证下来就要送她出国。这便是沈轻程现在摇摇晃晃要回的家。
夏天傍晚的晚霞如火,烧红了半边天空。她控制不住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觉得自己错了,却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她到底是走了一条会后悔的路。
这是个很老的小区,沈轻程爬着楼梯上楼,在走道里茫然从包中翻找着钥匙。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在暮色四合中,站在门口的身影。
是他。
“别怕。”他说。像每次接近她一样,都要说这句话。
好奇怪啊。她怎么那么害怕自己。她为什么谁都不怕,就怕自己。
我就那么可怕吗。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