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从小就理解不了所谓的“乡愁”,更理解不了那些乡愁诗人到底在怀念什么,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到底好在哪里。
直到他遇见燕云。
他还记得两人领完证没多久,当时七十出头的林建坤拎着他大孙子给他办的公交卡一个人坐车到城里,就为了骂他是个让全家被人戳脊梁骨的同性恋。
燕云原本正高兴得不行,见状火立刻就上来了,一把抓住老头执意要回村,林凤鸣拗不过他跟他回去了。
回去之后燕云就搬个马扎让林凤鸣坐在田间的阴凉处,什么都不用干,当着全村人的面,他一个人花了一周时间干完了林凤鸣全家的农活,并且干得又好又漂亮,整个村子说闲话的人都惊呆了。
林建坤为此满心欢喜,面上却还在不停和别人夸他大儿子贬低小儿子:“宁安不如我们福禄……一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不三不四的。哦,你说那个啊,那是他不知道在哪勾的小子,听说是城里的,干活倒是利落……哼,城里的怎么了,搞男人的货色,还不是巴巴地来给我们家收麦?”
正当林建坤感觉自己面子里子双丰收时,燕云干完了所有活,然后当着全村所有人的面,拿着最后一捆麦子往林建坤面前一摔:“行了,你孙子之后三十年的活我替他干完了,你个老不死的恐怕也活不到一百岁,之后再见估计就是你下葬的时候。你冒领低保的事我替你举报到县政府了,这点庄稼卖了就算是我们俩提前给你烧的棺材钱,不用谢。”
林建坤一口气差点撅过去,姗姗来迟的林勇辉见状对林凤鸣大怒:“你、你找这么个野男人回来是想气死你爷爷吗?!”
林凤鸣正定定地看着燕云,闻言骤然被打断了思绪,一时间有些不耐烦,于是他淡淡扫了林勇辉一眼:“这不还没死,死了算我头上。倒是你这么孝顺,他死了你陪葬吗?”
林勇辉指着林凤鸣的鼻子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你、你……!”
“哎呦,您是瞎还是聋啊。”燕云闻言冷笑一声,一把将林凤鸣扯到身后,抬起一脚踹飞了一旁的马扎,那马扎擦着林勇辉的脸飞过,砸在他身后的墙上瞬间四分五裂,“那老头要死也是我气死的,你他妈再给我指他一次试试?”
从那天开始,林家的颜面在整个村子中荡然无存,谁再提起林建坤,都离不开“他啊?就那个在村头显摆半个月有人给他家白干活,最后被孙子带回来的男人骂出屎的那个老货?”
最终他们在村里实在抬不起头,失去面子对于林家人来说比砍头还痛苦,为此他们自觉生存不下去了,只能羞愤难当地搬走,成了整个村子经久不衰的笑话。
林凤鸣回忆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燕云一眼,却发现对方恰巧也在看他。
燕云见林凤鸣看过来,忍不住挑了挑眉道:“想什么呢?看我的眼神这么不对。”
林凤鸣直言不讳:“想某人最让我心动的时候。”
林凤鸣在其他方面无比直白,但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心动”这种词,还是平生以来头一遭。
燕云猝不及防地听愣了,回过神后感觉自己仅为了人一句“心动”就兵荒马乱到这个程度,实在有些丢人,于是故作随意地反问道:“什么时候?”
观众们闻言也支起了耳朵,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林凤鸣会再说出什么往事时,他却在看了燕云三秒后开口道:“现在。”
第32章 吃醋
林凤鸣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燕云猝不及防地听了差点呛到自己,整个人都僵在了沙发上。
从认识林凤鸣到结婚,十几年下来,他哪从对方口中听到过这种话,一时间连反应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像个被暗恋之人突然回应的毛头小子,半晌才憋出一句:“你……”
林凤鸣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逗你的,出息。”
是不是开玩笑只有他自己心理清楚,但燕云显然不信,观众们也不信:
“啊啊啊啊这谁能顶得住?”
“踏马的云子哥就坐在那什么都没干啊!他凭什么让我老婆心动!”
“云子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我老婆”
“这是结婚七年该有的状态??”
“我靠大美人冷不丁打一下直球真的好钓,谁他妈懂啊”
“甜得我想死,让我去死!!”
“开玩笑说的往往都是真心话!!宁宁你别掩饰了!”
“感觉宁宁好像比刚上综艺时坦诚了不少,是我的错觉吗?”
不止是观众们有这种感觉,林凤鸣自己也有。
曾经燕云以为林凤鸣不喜欢社交,不喜欢暴露在镜头下,是因为不想揭开自己的伤疤。
但后来他才发现,对方远比他想的要强大。
他人看来是伤疤的那些过往,在林凤鸣自己看来则是记录苦难的宗册。
他从不怨恨苦难,但也不感谢苦难,苦难只是苦难而已,该感谢的是他林凤鸣自己。
林凤鸣不想说,完全是因为林家人龌龊又肮脏,他压根不想提。
但燕云每次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时候,林凤鸣总会主动开口描述那些充斥着荆棘的过去。
而林凤鸣不喜欢社交,不喜欢暴露在聚光灯下,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病态的童年造就了这样的林凤鸣。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藏在人群中的异类,冷眼旁观人类的一举一动,模仿着表达诉求,其实根本没有感情。
这也是他一直不曾说出口的一个离婚原因。
他厌恶林家的一切,最后却在一日惊觉他身上依旧流着那些人的血。
林家从林建坤到林勇辉一脉相承的好面子,他却比这两人更要强,要强到不允许有任何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内;林勇辉和任敏费尽心思,就为了把林凤鸣一辈子捆在林安身边,他厌恶透顶,最后却发现自己比这些人更变本加厉——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情况下,他企图绑燕云一辈子。
他不过是个有学识有教养的林家人,从根本上说和那些人没任何区别,甚至更加恶劣疯狂。
林凤鸣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一把刀将林勇辉和林安一起送走,梦里都是林家人血流成河的境况,而他只是看着,没有丝毫惊慌失措,无情得彻底。
只不过最后这些想法都作罢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他怕燕云受他影响。
但现在,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内,林凤鸣感觉自己的某些特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把这些话说出口时,就像是冰壳子开了个洞一样,外界的暖意涓涓淌入,很新奇,但感觉并不差。
燕云被他一句话说得半天没缓过来劲,一直沉默到主持人敲开别墅门,拿着一下午赶制出的活动内容走进来。
“各位晚上好啊。”乔山笑道,“我们一共为各位准备了七块良田,但此时上面都种着已经成熟、等待丰收的庄稼。所以各位接下来一周的任务就是选择一块良田,收割完其中的庄稼,并且种下节目组为各位准备好的种子。这寓意着各位的感情收获了一年的喜悦,继续迎来新一个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