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涌上去,将体弱的长公主扶了起来。
“长公主殿下,您没事吧?可有受伤?”
“奴婢去太医院寻个大夫吧!”
松雪被压的严实,表情却是茫然的。谢均道歉,很是温雅道:“松姑姑,抱歉了。男女有别,我不敢接长公主,只能出此下策。”
松雪依旧是一脸茫然地躺在地上,武安长公主却已经狼狈地起身了。她发现自己鬓发歪斜、衣衫开扣,满衣摆都是泥点子。这样的情形,显然不适合去给皇上请安了。
她咬咬唇,眼底有一阵狠锐之色。
“罢了,这一回就先放过你。”武安长公主裹紧了披风遮掩狼狈,道,“先回宫去换身衣衫,重新梳妆。均哥,你就先去皇兄那儿吧。”
说罢,长公主的仪仗就朝着朝露宫里的方向去了。
“恭送长公主。”
但尾巴上的太监、丫鬟都走远了,谢均才直起了身。他闲散地走到秦檀面前,弯腰望着依旧半蹲行礼的秦檀,轻声道:“檀儿,人已走远了,你不必如此辛苦地半跪着。”
秦檀垂着头,不言不语,也不站起来。
谢均打量她一眼,朝她伸出手掌去,道,“我扶你起来。”
可秦檀却没有接他的手掌,而是靠着自己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她掸一掸袖上的灰尘,道:“相爷倒还记得我。我本以为,有佳人在侧,相爷早忘了我是谁呢。”
谢均一愕。
旋即,他展开了面上笑容。那笑容无一丝作伪,直如春日的和煦暖阳似的,叫人看了便心底懒懒地发痒。
假山林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满面泪痕的春莺胆怯地走了出来。她看到秦檀完好无损的模样,当即“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道:“谢过女佐替奴婢隐瞒!”
若是方才秦檀没有独自认下喧哗吵闹之罪,这三十记耳光,定然也是少不了她春莺的。昨夜长公主噩梦惊醒,便已赏了她十个耳光出气。今日再三十,那更是有可能。
她是奴婢,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宰辅大人出手相助,也只能等着被扇的毁容。幸好,秦女佐并没有将她一并供了出去。
“我也不是无情之人,瞧你可怜,自然愿意帮忙。”秦檀道。
春莺犹犹豫豫的,看一眼谢均,小声道:“秦女佐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只是奴婢离宫已久,实在不可在朝露宫外久留。烦请女佐……下次再聊。”
秦檀并不苛求,点点头道:“那你去吧。”
春莺露出感激之色,连忙提起裙摆,踢踢踏踏地跑走了。一路飞溅的细碎水花,沾湿了她的背影。
谢均看着春莺离去,道:“我方才还在心底猜测,你怎么会忽然如此乖巧,任凭长公主责罚怒斥。原来,竟也是有原因的。”
“使上一出苦肉计,收买人心,倒也未尝不可。”秦檀道,“相爷若不拦,效果还要好些呢。”
“这么说,还是我坏了檀儿的事了?”谢均失笑。
“我又岂敢?”秦檀瞥他一眼,眸光有些微恼,“我只是觉得,有长公主陪伴在身侧,相爷还伸手帮忙,为我得罪了长公主,多少有些不值当。”
“怎么,檀儿不希望我和长公主一道走?”他问,“长公主说是有三王的事儿要提,我这才匆匆地入了宫。事关三王,便是事关檀儿的母亲。如此,檀儿也不肯恕均的罪吗?”
秦檀微微咬牙,道:“罪?你能有什么罪?相爷爱和哪个女人走一块儿,便和哪个女人走一块儿,我一个小小的女学士,哪里能管得着?”
谢均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道:“檀儿,这周围,似乎有人在做菜呢。”
“……什么做菜?”秦檀闻了闻,却没见什么味道,便说,“你这是白日做梦呢?”
“确实有人做菜,做的还是一道糖醋的菜。现下,是在加醋呢。”谢均道,“你闻,酸味甚浓,不可忽视啊。”
“……酸味?”秦檀微疑,竟当真努力闻了两下。下一瞬,她陡然反应过来谢均是什么意思,立即怒了起来。
“你信不信,我把你做成糖醋小排!”
第59章 正室侧室
微微细雨里, 秦檀边走边问。
“昆川荒远, 至少也需一月。”谢均道, “若非迫不得已, 我也不想离开京城。只是皇上下了死令, 绝不可让三王离开昆川, 我只能去一趟。”
这一点, 秦檀倒是料到了。连先皇帝驾崩之时,李源宏都没让三王回来奔丧,可见他对三王戒心之重。
“皇上为何…如此惧怕三王?”秦檀有些疑惑, “他被贬多年,天下已定,又有何好怕?”
谢均摇摇头, 道:“三王被贬时, 我也不过是外臣,不得详实消息。其中原因, 还得去问了才能猜测一二。”
“谢均。”秦檀忽然抓住他的袖口, 喃喃道, “你还是不要去昆川了。”
“怎么?”谢均微惑, 道, “三王被贬, 与你母亲之死也许有关。你难道想放过这条线索吗?”
秦檀略略松开了手。
“我不过是…”她的话语里,有一丝浅浅的担心,“我不过是, 不希望你被皇上猜忌。皇上天性多疑, 又对三王防备无比。你与三王多年未有联系,忽然前去拜访,难免引来皇上的疑心。”
顿一顿,秦檀抿了唇,低声道:“便是再想帮我,那也就不值当了。”
谢均微讶,旋即,他道:“能得你关心之语,倒也算是没有枉费一片苦心。不过檀儿不必担心,皇上猜忌谁都可,但独独不会猜忌我。”
见谢均语气肯定,秦檀有些着急,道:“谢均,你可不要太自负了。皇上向来认为世人皆逐利而行,又岂会真心信任你?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伴君本就如伴虎!我…我不想你去冒这个险。”
秦檀的话说的这样焦急,谢均心中微微一暖,如冬雪化开了似的。
“不必担心。”谢均握住了秦檀的手掌,“我与皇上,自幼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比旁人更了解。”
李源宏确实多疑,暴躁,喜怒无常。可他对待至亲至友,却又是极端的好。譬如他对待武安的宠爱,多年无有改变。只要武安想要,便是天上的星月,他都能为武安摘下来。
对于李源宏而言,重要的人便比整个天下都重要;不重要的人,便是一只脚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秦檀还是有些着急,谢均却握紧了手掌。感受着掌心里一点暖热,秦檀的表情渐渐松缓了。
“我也不必替你瞎操心。”她短短地叹一口气,“你从来都那么聪明,何必我来指点江山呢?”
一会儿,秦檀问:“如今我只想问,你约莫什么时候走?”
“京中还有些事儿要处理,有一件事,在离京前我必须办妥。若不然,我便不能放心去帮檀儿。”谢均道。
“怎么?竟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事?”秦檀挑眉,打趣道,“相爷不是说,从来眼底只看得到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