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均“唔”了一声,拉长声音,问道:“你说你不曾和檀儿分开过,这么说,秦五小姐也做了好几年的小尼姑?”
秦桃噎了一下,小声道:“那倒是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去庙里做尼姑呢?庙里呀,那是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哦?”谢均挑眉,又问道,“那你也嫁去贺家了?”
秦桃卖力地摇头,飞红了脸颊,道:“我还不曾嫁人呢!大楚又有几个女子,竟敢做出和离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呢?恐怕也只有三姐姐了吧!我可是个循规蹈矩的普通女子。”
“那么……”谢均又问道,“你也去宫里待了一段时日,伺候丽景宫的敬宜公主?”
秦桃有些讪讪,道:“皇上不喜我呢……自然是不会让我进宫的。我有心陪伴三姐姐,但皇上不让,我也不敢违抗圣命呀……”
谢均点点头,道:“既如此,那说明你也不算是‘和檀儿没怎么分开过’。檀儿不需要你陪着,免了吧,我谢家不收闲人。”
一句话,就让秦桃的眼眶泛起了委屈的红色,好似被伤透了心。她呜咽了一声,顾不得礼仪,转头就跑了出去,脚步蹬蹬蹬的,飞快消失在了谢家门前。
“桃儿!”外头人来人往的,秦保自然担心不已,连忙和谢均告辞,“恕下官无礼,先告退了。”
待那父女俩匆忙离开了谢家,秦檀眯起眼,问道:“谢均,你怎么对我五妹妹这么无情?什么‘谢家不收闲人’,说的话也未免太不客气了。”
虽是埋怨的句子,但她却在笑着,眼底有很是明显的满足。
谢均负了手,道:“我若不严厉些,那才叫是害了旁人。难不成,檀儿想看我对旁的女子温柔?”
“你敢?”秦檀投过去一道锋利的眼刀。
送走了秦桃与秦保,没一会儿,谢盈也要回燕王府去了。客人都走后,谢府里便安静了下来。谢均还有些朝廷的事要处理,便让秦檀不必等他,先回去休息。
谢均为她安排的住所,是北边的余花堂。领她去余花堂的人,又是白日引路的曹嬷嬷。
“这处院子,相爷很早便命人修葺收拾了,一切都往仔细里打点。”曹嬷嬷打着灯笼,在前头走着,群裾在地上摩挲出细腻的响声,“门前那些花盆,会栽各色时令花朵。春是牡丹,夏是芍药;秋有万寿,冬日则单薄一些,只有叶片儿了。相爷特意请了南边的花匠,日日来仔细料理着。花开之时,香满扑鼻。”
夏虫趴在草丛里头魆魆地叫着,余花堂门前立着个人,拎着灯笼,原是青桑。
秦檀入宫之前,将青桑放到了谢府来。如今,青桑可比她更熟悉谢府。
秦檀进了屋中,青桑与红莲都迎了上来。她们二人自幼一块儿长大,情如姐妹。分别许久再见,险些红了眼眶。她们二人齐齐行了礼,对秦檀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呢?还不快快起来。”秦檀虚虚地扶了一下。
青桑拿袖子揩着眼角的泪滴,道:“小姐总算是和相爷修成正果了,奴婢这段时日盯相爷盯的很是辛苦,生怕一个不注意,相爷被旁人抢了去呢!”
秦檀来了兴趣,问道:“可有旁人对相爷动了心思?”
青桑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嘟囔道:“外头的人,奴婢不知道。可至少这府邸里的,是一个都没有。相爷他简直如个仙人似的,遇到那些个俏丽的女子,如没看到似的。那天有人来相府门前磕头,说是求相爷主持公道。奴婢出去一瞧,真是好个漂亮美人儿!可相爷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秦檀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谢均对待旁的女子,那确实都是熟视无睹,心中只余佛祖。
红莲也是颇为感慨,道:“奴婢只愿,相爷能够好好待您,莫要如先前那位似的,伤了小姐您的心。”
秦檀扣紧了手,坚定道:“他会的。”
她坐在余花堂的正屋里,环顾四周。明明周遭的景象极为陌生,可余她而言,却好似从前便已来过了一般的亲切,大抵是因为这儿沾了谢均的气息。
夜色慢慢地深了,快要到歇息的时辰。
秦檀坐在妆镜前,由青桑服侍着拆了发髻。丫鬟们在房里支起了纱屏,抬了一桶热水进来,另备好了花瓣香胰等物。
秦檀要去沐浴,余光一瞥,却看到两个许久未见的丫鬟还在说悄悄话。
她平常总是很严苛,但如今见到这副场景,也不由软了点心肠。
罢了,横竖不过是沐浴罢了,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你们两个都下去吧。”秦檀很大方道,“好好说说话,青桑一个人待在谢府,必然有些寂寞,红莲你陪陪她。”
两个正叽叽咕咕的丫鬟闻言,原本是吓了一跳,又立刻感激道:“谢过小姐。”
待他们二人退下后,秦檀便脱了贴身的衣物,坐入了浴桶之中。水温热烫,浸去了一身的疲惫。她这一日虽过的快,可经历的事情却不少,以至于她的神思都有些倦怠了。
手指在水中晃了晃,掀起一串水纹。花瓣在指尖擦过,打着转儿沉下去又浮起来。
秦檀的眼皮子不由耷落下来,困顿席卷了她的脑海。隐隐约约的,她浅浅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她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理着她的长发——先用梳子很轻柔地梳开了,再盘到头顶,免得落至水中浸湿了不好打理。
这么仔细的手法,恐怕也只有红莲了。
“……红莲?”秦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问道,“青桑呢?我还道你们两个丫头要夜话至天明呢。”
“她们二人确实是在夜话呢。”一道男子嗓音自身后传来。
秦檀懵了一下,扭过头去,果真见得谢均就在自己身后。他掌心还撩着一缕发丝,因秦檀侧了身,那缕乌黑的发丝正从谢均的手指尖溜走。
“你怎么进来了……”她有些窘迫,忍不住将身子压低了些,“便是我们将来会成亲,可现在……”
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见秦檀别过脸去,面泛微红,谢均轻轻一笑,道:“我扣了好几声门,都不见你们反应,怕出了事,这才进来。果不其然,若我不进来,你指不准会在这里睡到什么时候。赶明儿着凉了,那可麻烦了。”
秦檀说不出话来,往日的犀利都被咽到了腹中。她将身子再沉入水中一些,催促道:“你先出去吧,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别着凉了。”谢均起身,将手上的梳子放在小盘中,绕到纱屏后头去了。
秦檀微舒了一口气,面孔上如烧似地红了起来。她慢腾腾地跨出浴桶,拿巾帕擦身,心底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待将来成了亲,日后免不了常常碰到这等状况。若是她每次都脸红,那便是在谢均面前落了下风。
她可不能这么憋屈。
她终于以极慢的速度披上了衣衫,草草地盘了个发髻,走出了纱屏后头。谢均已坐的远了些,正靠在她的妆镜前,打量秦檀的几把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