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112)
“但我又想,凭借六殿下的才俊,……又有何不可呢?”
耶律升饮了这酒,不知里头有没有放什么东西;但听完她的话,再嗅到空气中胭脂的淡淡香气,呼吸顷刻重了几分。
他低哑道:“臣在戎狄,无权无宠,娘娘勿要托付错了人。”
一只手蓦然抚上他的脸颊,他大惊抬头,那只手便顺着他的脸颊,滑过他的下颔。
柔和、温热、若即若离。
“六殿下,不是说明人不说暗话的么,怎么还客套起来了?”
指头划过的地方,却似着了火;耶律升呼吸愈重,压低声音:“娘娘——你……”
蓦然离了一截距离,她勾动襟带,青年就被整个儿带了起来,站立不稳,直直被她拽得上楼。
八风不动的几位禁卫,眼看着皇后娘娘她明目张胆在勾搭人,纤细雪白的手勾着一截青碧带,把人勾上了楼。
他们正要跟去,站在楼梯一半儿地方的娘娘蓦然向他们低笑:“这等事,你们也要看?”
芙蓉如面,脸晕桃花,他们虽奉命监看,可也没有胆量去亲自看接下来极大概率发生的情/事。
皇上吩咐过,不用禀告任何言行,这些天娘娘胡作非为,他们看在眼里,虽写好节略,到底一件也没有上报。
但……想必等皇上看到节略以后,……他们暗里想象了一番,只觉得届时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是以,他们跟到一半,觉得事情可以直接写到节略上,但过程就不必亲眼目睹了,减少自己被皇上灭口的风险。
絮絮回头看他们只守在楼下,心中冷哼,连拉带拽将耶律升扯上二楼,他步子未稳,跌坐在罗汉榻上,嘴唇就被一根手指压住。
“嘘。”
她目光清醒,审视着这男人,见他缄口,这才转身,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裳,另坐到对座位置上。
“戎狄退兵,我保你性命。”
她撑着腮,淡笑道:“这条件怎么样?”
罗汉榻侧,女子微垂蛾眉,手指节曲起抵着下颔,窗外是蜿蜒碧水,风过也,荷上蜻蜓低飞。
秋色从某一片荷叶的枯黄缺口开始蔓延。
他另接上一个问题,垂眼执黑子,随意落下一棋:“退兵?娘娘未免太看得起我。”
她低头一看,残局上,黑子稳守不动,固若金汤。
“那你知道多少?何时发兵,举兵几万,从何处入关?”
“不知。”
絮絮见他嘴角笑意微妙,漆黑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她,低头落下一子,杀进重围。
“如果连六殿下都无能为力,那你我还是乖乖等死罢。”她叹息一声,慢慢从棋盘上挑走三枚黑子。
耶律升道:“这就谈崩了?”他不急不缓又落了一子,“娘娘恐怕还有王牌没有祭出。”
絮絮看到他棋中锋芒蠢蠢欲动,思索片刻,试探说:“看来,六殿下对戎狄汗王之位势在必得?只要此次戎狄退兵,本宫定是属意六殿下登上王位的。”
耶律升不置可否一笑:“成王抑或成贼,微臣自有谋断。若说助我登位,”他扫过棋盘,淡淡摇头,“今时今日外界局势如何,虽未有只言片语传进行宫,却亦可预料一二,娘娘自身难保,谈何襄助?此话空空,不足为据。”
絮絮听了他一大堆唧唧歪歪,微恼道:“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若我有的话,……”
耶律升的眼中还有未褪去的火焰,闻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娘娘这是撩了就跑?”
她一时哑然,当然不曾预料耶律升会把刚刚逢场作戏当真:“六殿下要是喜欢我这一款,偌大中原,不是没有相似。”
她顿了一下,眉毛纠结:“我还有几个闺中密友,……”
见耶律升别开目光,且眼里幽然沉静许多,她笑出声来:“考虑考虑?”
他并未回答,却说:“我母亲是汉人。”
絮絮一愣,不知他怎地说起这个,但见他长眉轻蹙,清秀面庞陡生出些许哀寂的愁绪,不知不觉也随他敛肃神情。
“她是被父王掠夺的汉女,死去很早。唯一遗愿是落叶归根,葬在故乡。而我连母亲故乡在何处、家中有何人都不知道。”他笑着叹息,漆黑眼睛沉沉的,也看向窗外,起了风,连片碧荷摇曳。
“我来中原,也有一些原因,是想将母亲安葬。听闻,娘娘手下璇玑阁,耳目遍天下;用这个换我母亲的从前,如何?”
棋局终了时,耶律升堪堪赢了她,这使她非常不愉,终究没忍住,问:“为什么你们下棋都这么厉害?一个赢我,两个赢我。”
耶律升微微一笑:“娘娘棋风酷绝刚毅,然失之宛转柔和,只顾杀进杀出,到头一身孑然,下下策也。”
絮絮道:“什么意思?”
“刚,则易折。”
絮絮有时觉得他和皇祖母一样,满嘴说的都听不懂。她只有嗯嗯的份。
她换了话题:“那你用什么法子……”
“娘娘不必担心,微臣手下中,有人最擅长蛊惑之术。”
第49章
第二日午后耶律升就约她出去跑马。
言是八月秋风疏朗, 天高云淡,适宜跑马,开阔心怀。
絮絮跨坐汗血宝马上, 穿了身绛袍骑装, 束着金带玉扣,熠然一骑。
抬手搭棚远看向天边浮云, 云霭之间,高山之巅若隐若现。
她指向那里:“那里是南望山。”
耶律升道:“南望山?”
秋风吹动青袍, 袍子猎猎作响,他拉了拉缰绳,随之看去,一笑:“我知道它。北雁过奉水, 别去岁长冬,离新栊,归旧栖,至此山而盘桓南望。”
絮絮歪了歪头,奇道:“你还知道这个?”
他长望远山,若有所思:“传闻衡朝太/祖皇帝一统天下, 从烟都班师回北, 途径此山,崖高千仞,壁立摩天, 太/祖立在崖巅,复望江南发家之地, 而江南隐隐, 不见故乡。”
烟都,她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地名, 心头一震,复又叹息:“原来有这样的典故。”
她仰起脖颈,眺望云高天远,道:“罢了,不说这些,徒增烦恼。”
说着扬鞭一夹马肚,驰骋而去。
八名禁卫也率马跟上。
这实是跑马的坏处,——他们形影不离。
但已跟了这么多天,逐渐习惯也便好了,再坏也坏不过哪里去。
耶律升技艺高超,被她甩开那样一段距离,这时已追了上来。
秋风迎面,他问:“黄金哨子好用么?”
絮絮朝他笑道:“它竟果真能驱策马匹——还要多谢你,那一回,它救了我性命。”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现在也用不上,还给你罢?”
身侧青年倒不看她,只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于你有益处,我做出它,才算有用。”
“你做的?”絮絮问,“我原以为是戎狄人人手一只……”
他似被她的天真逗笑,唇边微微一勾,鹰隼般的眸向她看去,那里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