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136)
他的确喜欢弱柳扶风那一类的美人,只因掌控她们易如反掌,她们依附于他,不会有任何离开的威胁。
——但喜欢弱柳扶风者,却爱上了刚烈不折的容絮絮。爱的人和喜欢的类型截然相反,南辕北辙时,他只试图改变絮絮,让她成为他所喜欢的那一类,结果自然尤其地失败。
哪怕他折她的羽翼,断她的根底,她亦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附着他而活,依赖倚靠于他。
所以他们注定是悲剧么。
雪风穿窗而过,殿中白幡飘曳着,每一片白色,都在反复提醒着他,她已经不在。
方士们众说纷纭,有说大赦天下祈福的;有说开炉炼丹的;还有说东渡重洋求仙药的……。
他不知哪一个法子,才能找回她。
今夜难得没有下雪,薄亮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满地面。
怎么又到了十五。他颓然坐在地上,倚靠在檀椅的一角,——天地寂寥,徒留他枉自悔过。
——
夤夜的月光柔和镀在两个人的身上。她解完了纱布,清洗伤口时,她看到絮絮的眉一蹙,但不吭声。
师父说她倔强,怎么疼也都爱忍着,这话真是不假。慕容音主动缓了缓动作,见她的眉头松了些,便继以这样的力度清洗。
从一旁的药架上仔细调配好药泥,敷在伤处。
絮絮的眉又开始蹙起。
外头忽然响起悠远笛声。
笛声低缓,演的曲子如月光般柔和,潺潺流淌在月夜里。这笛声很具安抚的功效,慕容音一面细心敷药,一面注意到絮絮那紧蹙的眉慢慢展开。
她笑道:“这是清心咒。有清心定神、去烦止恶的作用。”
絮絮又攒出一个字的气力,故问:“谁?”
慕容音顿了一顿,理解她的意思,道:“是师父在吹笛。”
从上京离开以后,她虽未被牵连流放南疆,但也打算一并前去,一边行医济世,一边还可照顾扶昀一二。
南下之时,遇到了师父……和容絮絮。
她虽惊奇于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会和絮絮一并出现,但,他们师门一向讲求缘来则聚,有缘相聚那自然见怪不怪。
师父言道,她受了内伤,以他的修为尚无法治愈,须带她回蕲州找师祖长婴真人治伤。
上完了药,慕容音出了屋子,抬头看到坐在屋檐上吹笛的玄衣男子,银质面具折射着清冷的月光,将他大半张脸都遮去了。
他轻松跳下屋顶,便要进屋。
慕容音悄悄八卦:“师父,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师父脚步一顿,沉默半天,“医患关系。”
慕容音含笑揶揄,“师父你以前看诊,可不会给人吹清心咒镇痛。”
师父又沉默半天:“懂了,下次换你来吹。”
絮絮已经睡下。她初醒来,精神支持不住太久,加上清心咒又有助眠的用处,自是极快地入睡了。
他坐在床沿,子夜的月光轻轻落在她的身上,外面雪停了一天,雪地映照月光,便愈显得亮了。
虽在睡梦中,但她体内的流窜的真气仍在作乱。他不时看到她蹙眉。
唯一缓解的办法就是……
慕容音离开时格外留了一步,从虚掩的缝隙,看到师父握紧了她的手。
这握法很是讲究,要扣紧脉门,对上了穴位,——此法是用以传递内力的。
她诧异至极,没有想到,师父是以耗费内力的法子,替她缓解内伤的剧痛。
要知道内力修得不易,黄金易得,修为无价。而拿来镇痛,靡费不知几何。
她暗自喟叹,若说两人没有关系,她不相信。
第60章
絮絮伤势重, 故而行路很慢。须臾行了十来日,未到蕲州,而日子已将近除夕。
将养多日来, 她皮外伤好了许多, 内伤却只能倚仗玄渊每日耗费内力续命。
她尚不知那暖流的代价,只觉得熨帖舒服, 有一回,稍稍使了力回握他的手, 问他:“这是什么功夫,好厉害。”
慕容音在一边拣拾药材,闻声,瞧了瞧玄渊的神色, 没有立即应答。他道:“不过是些取暖的法子,没什么厉害的。”
她能说话的字数随她伤势的渐好而渐长,此时已能慢慢说很长的一句话了。但说完仍旧喘息得厉害。
她平复喘息的半天里,便朦朦胧胧想起自己的娘亲。
娘亲在她小时候的冬日,也会这般揽着她替她驱寒,把她小小的双手握在掌心里, 似涓涓暖流从掌心淌了进去。
冬日便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足以畅畅快快出去玩儿雪了。
人在危难的情境里,最贪恋不过母亲的怀抱了。
娘亲。她呼吸一顿,娘亲美丽的面容, 闪过她眼前。
娘亲从前也是潇洒恣意的江湖美人,而她却对娘亲的过往一无所知。
若娘亲还在……多好。
娘亲给她留下璇玑阁, 便撒手人寰。除了璇玑阁以外, 再无一点线索。
从前徐首领隐约地提过一回,说, 娘亲从前可是江湖上知名的大美人,后来销声匿迹,搅进朝廷的浑水里。
红颜薄命。
不知不觉想了这样多。
眼上蒙着薄纱,不能视物,回忆却令她润了眼眶,湿了薄纱。不自觉地喃喃,娘亲。
“娘亲知不知道她的女儿这么没用……谁都保护不了。”
世界成了虚无。
忽然,手被轻轻握住。
低柔的嗓音响起,如月光般拂过:“若是你娘亲知道,她的女儿这么坚强,想保护很多人,一定会欣慰的。”
“可我……可我连……”
眼前闪过许多人的面容。
寒声,父亲,兄长,皇祖母,……最爱她的人,都死去了。
她在世间,已是孤苦伶仃,天下偌大,无家可归。
眼前的薄白纱被缓慢地揭开,他轻轻道:“闭上眼,我替你换药。”
换药时,他徐徐将药草敷上她的眼睛,“絮絮。你已比许多人都做得好了。天道不仁,这并非怨你。你不要责怪自己,若怪,也只需怪罪真正的凶手。”
她模模糊糊“嗯”了一声,眼角流出的泪珠子还嵌在那里,被他的手指轻轻揩去。
她下意识想睁开眼,只睁开一条缝,从缝隙中,隐约看到他的形貌。
但一副银面具遮去了他的容貌。
絮絮现在脑子昏沉,总觉有哪处关窍没想明白,见到他的面具,这自是无可厚非。人在江湖,他要掩去真容,是极寻常的事。
但……怪处说不上来。
除夕前日,他们方到了瀚水北岸,因除夕连着几日大伙都回家过年去了,过江的渡船可以说几乎没有,他们三人索性在瀚城过年。
絮絮早上就没见到玄渊,陪在她身边的慕容音说,他们师门有惯例,除夕去给百姓义诊。
其实她们两人在客栈的二楼,而义诊的摊子就支在楼下,如果絮絮从窗子高空抛物,有八成可能命中目标。
絮絮正无聊中,问道:“你们师门都学什么呀,我怎么感觉,你们什么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