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159)
被师姐敲了一下头,哎哟叫出声,师姐很无奈地看她:“怪不得他生你的气。”
絮絮瘪着嘴坐在原处,一双水光蒙蒙的眼睛无辜极了,望着少明,说:“师姐……”
少明手里还在绣着蟠龙金帕,栩栩如生的龙尾已初露雏形,针脚细腻,因此极费心神。
她徐徐分析道:“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他生气的缘故,在于你轻薄他么?……少真,你下山也很久了,他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克己守礼,并无任何逾矩之行,但那就代表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么?”
絮絮听得懵懵懂懂,少明干脆挑明了讲:“你该给他一个名分。”
絮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什么!?师姐,我,我,……我只是亲了他……不对,我只是似乎亲到了他,甚至都,都……可能没亲到……”她也记不得有没有亲到了。
她一下子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理了半天,静默中忽然福至心灵,脸上绯红,低声说:“师姐,你的意思是,玄渊,他喜欢我?”
这脸红,红得恰是时机,少明便贴近了她,说:“怎么,你们在山上的时候,不是已经——”
她急忙摇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的,师姐,那时候我只是,呃……”她搜索枯肠,鼓着腮澄清说,“只是在一起讨论修行,没有其他的事。”
少明却眼含笑意地瞧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絮絮回到自家院子,看到玄渊正在做饭。
说来很奇怪,他居然会做饭……实在是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印象就是谪仙入凡尘,后来各种事实都证实这个印象太不全面了。
他不仅会做饭,会女红,……还会很多很多。
厨房里,飘来一阵油香,絮絮放了绣棚,慢慢踏进烟火缭绕里,轻手轻脚地,摸到他旁边,在他准备端起切好的菜倒到油锅里的时候,将那碟子菜率先端起,递给他。
他瞥了一眼她,复将目光移回了灶上,菜下了锅,哗啦一声,发出滋滋的响。他开口道:“烟大,对你身子不好,你先出去。”
絮絮绕到他跟前,他就转身去拿盐,她连忙先他一步从柜橱上摘下盐罐子给他;他看了看她,放了盐,去拿醋,她又提前把醋瓶子拿来给他。
两次三番,他终于有些无奈,看着她说:“你是有话想说?”
她的话卡在嗓子眼,就快要蹦出来了,一阵油烟呛得她直咳嗽,咳得眼泪将将要流,玄渊连忙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哄她道:“好了好了,先出去再说。”
絮絮也觉得这厨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但是,倘使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她被半推半带着出了厨房的门,按坐在小竹床上,慌忙就想扯住他的衣裳——他戴了束袖,袖子自是无从抓住,手便往下一勾,勾到他的腰带上去。
絮絮大惊失色,腰带差点儿勾下来,那一刻,脑子里犹自想着,上次醉酒“状若”轻薄了他,他就生这样长时间的闷气,这回,只怕要生更、更长时间的气了——她立即松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
半回过身,银边腰带自是在她的力气下啪塔落地,翩然白衣顷刻松开,絮絮忙要去捡那条腰带,不经意抬眼,心里冒出个不是很合时宜的念头:他这厢,衣裳松松垮垮的样子,更像一个被轻薄的良家少年了……
絮絮捡起了那条腰带,望见他别开目光,耳根竟已红了一片,不禁在想,自己真是造孽啊造孽。
他一边看着别处,一边伸了手要接回腰带,絮絮本着自己有错自己改,连忙两步到了他身后说:“我来,我来!”
玄渊的脸色一阵变幻,她的手已经环上他的腰身。
若有若无地感知到她的手的存在,玄渊的呼吸又重了几分,道:“不必,我自己来。”
但她已笨拙地将腰带系好,发出一句嘀咕:“沈郎多病不胜衣……”
玄渊:“……”他似被她气笑了,又可能,对于她实在没法子寄予更深的期待,因而长长叹气:“絮絮。我并未生你的气。”
他一眼看穿她的所思所想,絮絮刚给他系好了腰带,正佩服自己,倏地闻言,抬眼时,他已转过身,正对着她。
絮絮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阵,说:“那你怎么躲着我似的……不就、不就是……”她脸上飘出了可疑的红晕,“那天我是不小心的,你信不信?我可能因为喝多了,没站稳,就像……”
她往前一倾,以身举例:“就像这样——”
他立即退后了一步,接着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叫她没有因此趔趄,听她讪笑着说道:“所以才不小心亲、亲……”她自己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这件事,着实是她理亏。
他低着眼,漆黑乌沉的眼静静看她,只有细看,许才能看到隐匿极深的一分笑意。他当然要严肃一点,不可在这时笑她,否则她该瞪眼、跺脚然后溜之大吉了。
玄渊将她鬓边落下的发丝别到耳后,这动作竟已熟练如斯,叫他不禁愣了一愣。
她见缝插针说:“呐,呐,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情么,你大人有大量,跟我计较什么……”
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往日很能逞嘴舌之快的,这时语言都变得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她抬头看着玄渊,面具挡了他一半的脸,下半张脸勉强能辨认,这时嘴角抿平,该是严肃的样子。
他刚刚说他没生她的气,这俨然是句假话,要是真没有生气,这时就该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他似在等待她开口,但她着实已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师姐说的话,她觉得一半一半。师姐说的,那得建立在“少真”与良家少年的羁绊上才可以成立,而师姐又不知道他们两人只是入阵入梦。
怎么可能是因为……因为她轻薄他,却没有要负责,这个原因呢!
况且,她总不好直接问他,你真的喜欢我么——万一不是,岂不是丢死人了。
她不知道被人喜欢该是个什么感觉,以往的样本虽然比较多,但上京贵公子们示爱的方法,看似花里胡哨,但总结起来一共有两种:喊她出去玩和作诗。感觉么,就是没什么感觉。
可能他们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所以她没有感觉——当然,那个狗男人根本不喜欢她,嫁人以后就更没有被喜欢的感觉了。
然而玄渊既没有喊她出去玩,更没有作诗。
她试探着问:“那你这两天怎么跟我很生疏啊?要是我有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就是!我知错能改的!”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他要是说不,下一秒就能流下两行伤心泪似的。
这一招百试不爽,尤其在她皇祖母跟前。
玄渊的目光从门外那颗石榴花树上,移到她的楚楚可怜的眸子,果然不出她所料,眼睛里出现了些松动的情绪,她心中正得意,见他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这时候,厨房里飘来了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