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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16)

作者: 倾颓流年 阅读记录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一句:“所以,皇上是答应了么?”

扶熙眉梢处的冷漠未减,而眸光里更酽三分,冷冷反问:“皇后,你把朕当成什么?青楼女子,以色侍人?”

她手里墨块啪地摔下龙案,四分五裂。

——

中德殿里不欢而散,絮絮踏出殿门时,听到他叫宋成和传膳,还叫人去西暖阁把丽才人叫来。

她有些浑浑噩噩,她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扶熙的每一句话,都是冰冷带刺的。哪有什么小别胜新婚,他恐怕巴不得自己继续呆在栖梧宫大门不出几个月才好,省得烦他。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其实,也许是她有些无理,许多事情没有做好;可他断然不应该那么过分地同她说那些话的,他总是知道怎么伤害她。

冬日的晴光凉薄,照耀宫殿,放眼望去都是晶莹雪白,乃至刺眼。

她有些黯然地走在这条路上,寒声一路问了她许多,她都只是摇头。她回了栖梧宫,在园子的角落独自蹲了一会儿,北风萧瑟,刮得雪絮纷起,她转就记起扶熙那番话语。

“容絮絮,你实在无所不用其极。”

这话太重了,比山还要重,她觉得她承受不住,所以躲在这个角落,但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何曾那么坏,比起他的冷漠,她所做过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她只是很想续回那段破碎的缘分,从前不得圆满,在今生求一场圆满而已。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她也会变,扶熙也会,所以他和梦中不同了……。

她拿袖子抹了抹脸上沾的风雪,踉跄着站了起来。

寒声要来替她披上斗篷,但她摆了摆手,径直回到西侧殿,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寒声抱着斗篷一路追了上来,淡薄的日光错落洒进殿中,空气里尘埃漂浮四散,案前摊开一副笔墨,她听到眼前人轻轻唤她:“寒声,你教教本宫怎么研墨?”

寒声并不知究竟在中德殿里皇上同自家娘娘说了什么,但这样失魂落魄,一定不是好话,想着想着,先替娘娘红了眼圈:“娘娘金尊玉贵,做这些活干什么?伺候笔墨的事,奴婢来就是了……”

第13章 上元(二)

絮絮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

寒声走过来替她研墨,絮絮一边把玩着青瓷笔山上那支狼毫,一边好奇地盯着她看。

这看得寒声很不解:“娘娘?”

“你做你的,别看我,我再看看——诶,寒声,你研出来的墨怎么做到这样均匀的?”

“娘娘记得‘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八字,用水要凉,热则生沫,凉则生光,……”

经过寒声一番讲解,絮絮半知半解,但深觉自己有所了悟,便赶了寒声到一边去,挽起袖子亲自上手。

半日过去,寒声一面心疼地揉着她的手腕,一面嗔怪:“娘娘明知道事情不能一蹴而就,还这样着急,下这么大气力,伤着手腕可怎么好。”

絮絮垂着眼睛,目光落在砚台里一汪清亮的墨上:“唔,这样算差不多了罢。”

寒声哑然,娘娘诚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今天是,过往是,明日依旧是。

絮絮倒没有在意她的愣怔,略随意地叨叨起来,“皇上那日要本宫写封平安信给爹爹,本宫还没有写。”但这大好机会,她又怎么能只问个平安二字?赵献那事儿得问问;梁王这事更得问问。

信写得洋洋洒洒四页信笺,火漆封束叫温弦送去了负责驿寄的府司。

等料理了这些事后,竟已日落月升。絮絮习惯性坐到门槛上,天上依稀的有星子闪烁。算算时间,父亲大抵正在班师回朝途中,从边境回京,还要走一个月左右。

梁王却要急赶着回京。若说他当真只为见母妃一面,絮絮觉得那可能性比宋成和生孩子还要低。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目的?而梁王妃这个民女身份也甚为可疑,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但是那不是无以为报时的法子么——她可不信堂堂一位王爷,再怎么落魄,还能落魄到付不出诊金需要把自己抵押的程度么?

不过也说不准,寒声喜欢看的话本子里通常就有这种情节。

思索了半天扶熙的烦心事,她又回想起扶熙今日所作所为,气不打一处来,暗暗鄙视自己,怎么还上赶着替他烦心,理当把这些抛到九霄云外,叫他的丽才人替他烦心去。

她摇了摇头,决定找些自己的事情来烦心,哪知道温弦这时匆匆回来,却是带来了个了不得的消息:“娘娘……丽才人晋封了正四品美人……”

温弦话毕,就被寒声拉着走到一旁,寒声已快要捂脸哭出声来:“娘娘今儿本就难受了,你还要,还要说这些糟心的话来……”

温弦手足无措,忙着抽绢帕去擦拭面前小姑奶奶的眼泪,倒是门槛上坐着的絮絮未发一言,撑着腮,静静垂眼不知在看着什么出神。

好半晌,她淡淡道:“封了好,对合眼缘的人,总归要好点。”她叹息一声,尽管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在往她未曾预料到方向进行了,可——心头还是很落寞。

这夜里月光似水,地上仿佛铺上一层白霜。

她这夜没有梦到那场漫天的火光,反而梦到了小时候元宵佳节,火树银花的景象。

天一亮,还没有等寒声说话,她已经行云流水般掀开被子下床穿衣,说:“寒声,咱们宫中的花灯,本宫想自己做。”

寒声的眼睛瞪大了些:“啊?娘娘这——”她欲言又止,毕竟绢帕的经历已足够证明,娘娘她在动手做东西方面,确实没有多大天赋。但谁也无法改变娘娘做出的决定。

絮絮一把披上衣裳,寒声连忙过去帮她穿衣,一面小心翼翼观察着娘娘神情,见娘娘神色如常,眼睛里仿佛还闪着光彩,她实在疑心娘娘到底怎么做到情绪管理这么好。

分明昨儿还……今儿又跟没事人一样。寒声很羡慕娘娘的这颗金刚不坏心。

絮絮听了寒声的疑惑,笑着刮了她鼻子一下:“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爱哭鬼呀——哼哼,有句诗叫沉舟侧畔千帆过,既知过去已发生,不妨更向前看。否则,既遗失了当下,又错过了将来。”

寒声觉得娘娘近来说话都变得很有哲思,疑似佐证了失恋可使人文学造诣暴涨的观点。

絮絮格外钟爱栖梧宫这块漆红门槛。虽然温弦和寒声都劝过她,坐在这里不甚美观,为何放着金灿灿的凤座不坐,要坐这儿;絮絮那时仅仅笑着说,坐在这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能叫人安心的感觉。

她双手交叠撑在膝上,托着下颔,秋水眸中星光忽闪,纤长眼睫似蝶翼般遮出小片影子,笑说:“本宫打算做一盏鱼龙灯——你们记得吗,小时候在塞上,上元节去边境小城里,灯会上就有一盏很大的鱼龙灯。”

她顿了顿,语气略带失落,“但被人买走了。唉,当时实在没有钱,否则,我一定要赢了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