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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65)

作者:倾颓流年 阅读记录

不能再想那件事了,她不能再想,若是再想,她怕会回忆起许多许多,苦似黄连的往事来。

她闭了闭眼,又呼出一口浊气。

耶律升说:“我们戎狄的王后王妃,不单有自己的马,还有自己的马场。”

絮絮恼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耶律王子炫耀得有些过分了罢。”何止是炫耀,简直是精准对她炫耀。

耶律升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刚那都是他的心里话,若依照正常的思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做我的妻子有种种好处,难道不是向对方示好的意思么,怎么她完全没有向这个方向去想。

耶律升转就想着,他或许还是操之过急了,毕竟她已经嫁人,又如何会想再嫁。

只是这个刹那,他忽然觉得胸膛上纹着的那只雄鹰隐隐发烫,一些不可名状的心绪在胸口波涛汹涌起伏跌宕,叫他偏过头去,对着山洞更深处一团漆黑。

他确实不应该说,毕竟说又怎样,说不是什么难事,做到才是。

雨势仍很大,絮絮坐着愈来愈焦急,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若是雨不停,他们现下一定在找她,寒声必然是首当其冲的,说不准还会一边哭一边被绊得摔跤。

那么,扶熙呢,他会为她着急么?

她明明告诉自己别在这个时候再想他了,可是思绪哪里是那么容易就禁住的,她眼前就浮现出他一贯清寒的模样,便是面对十万火急的国事,他也不曾有什么焦急的神态。

他一直那么冰冷,冰冷得像是永不会化的雪,像被抽走了七情六欲。哪怕近日与他亲近了些,感知到他的一些或喜或怒,却也依然觉得他的骨子里就是冷的。

见多他杀伐果断,处事刚硬,见多他冷厉漠然,一时回想不起他为谁着急为谁忧心的样子了。

她发着呆的时候,又茫然想到,从前寒声同她八卦朝中官员的秘事时,说过几桩事。

大理寺前任少卿钟大人当年探花郎登科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与从前糟糠之妻真真恩爱非常。二十年来,生了两个孩子,从未纳妾,隔三差五领出去玩,为她题诗描眉下厨,买首饰衣裳,叫多少官员夫人都艳羡极了。

怎知钟大人因病去世,办丧事时,却来了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上门,说是他的孩子,要回钟家认祖归宗。大家才知道,钟少卿在外头养了十来年的外室,而之所以对他的夫人好,不过是因为自己良心不安,便愈加地补偿她。

寒声还点评过一句话:“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夫人可怜,还是那个外室可怜,但虚假的爱,到底是不是爱呢?”

这句话就这样回荡在她的耳边。

她不知道,关于爱情的事,她一直都是个傻子,她只知道她爱谁,就拼命对谁好。在爱的人眼里,那一定是蜜糖;但在不爱的人眼中,是不是格外滑稽?

她猛地想起初到行宫那个夜晚,夜色清凉,龙榆山上蝉鸣此起彼伏,她沿着长长的青苔阶爬上了游山行廊,醉了六七分的扶熙从背后抱住她,他说,你终于来了。

原来,原来!

她面色骤然苍白,手指不禁扶在身旁的石头上,心尖那一点茫然终于在这个时刻拨云见日。

从一开始,他那些温柔就不是对她的,原来如此,如今一切都可以说得通。

那个时候,大抵赵桃书就到北陵行宫了,他们两人约定在龙榆山上私会,但不期然被她误打误撞的碰到,他便假装是在等她。

事实,原是这样。

她捂住脸,所以,这些时日,他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可这个男人,他做戏也会做这样真,他在她病了的时候,也曾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容忍她那么的放肆。她以为是情动。

倘使在今年以前,他突然这样待她,她一定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但如今,她不知道。

她不善于揣摩他的心思,不知他那双眼眸背后,究竟匿藏什么,倘若是做戏,未免太真,真到让她回想起来,都依然会为之恍然。

半晌,她轻轻抬起头,叹出一口气。

这也仅是她的臆测。等回去时,她再问一问他,看看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没来由的,她觉得身上好冷。

淡淡嗓音响在这一片静寂里:“你想到的,未必是真的,也未必是假的,但未知真假,何必急着为它伤心?”

“伤心?”她睁大了眼睛,一时茫然,“我伤心了么?”

耶律升偏过头,眼眸里火光明灭,“不然,饿了?”他轻笑,“饿了的话,也许有什么野鸡野兔子,我可以捕两只来。”

絮絮皱眉:“我自己也行。”

耶律升倒没反驳她,只是笑起来,说:“你这样,倒让男人想给你示好,都没有办法。”

她一呆,“什么意思?什么叫,……”

耶律升漫不经心地又去拨弄那堆篝火,笑了:“字面意思。”他说,“所以,你饿不饿?”

絮絮垂眼,也抽来一根树枝,拨了拨灰,低声说:“怪不得他喜欢弱柳扶风的美人。”

她算是明白过来,从前那几个得宠的妃子,都是这样弱质纤纤的模样,赵桃书是纤弱美人里个中翘楚。

她这话,多少有一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了,耶律升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个“他”指的正是当今大衡朝皇帝扶熙。

他嘴角勾了勾笑,说:“喜欢哪有什么非黑即白。这就像,你也不会只喜欢一道菜,每天只吃那一道菜。你也不要以为他就不喜欢你,——”

“是吗。于我而言,喜欢吃什么菜,确实不是非黑即白;但喜欢一个人,确确实实是非黑即白。喜欢,就喜欢他的全部,就只喜欢他一个。……我知道我是个死脑筋,我爹爹骂过我,我不开窍的,你也不用在这上面劝我什么。”

“我没有想要劝你。”他静静注视她的侧颜,刚刚在膝头压出来泛红的印子,这时看着,还有几分惫懒的可爱来。火光温暖,他轻哂:“只是想说,那或许就不是喜欢——”

“胡说,你,——”

“也许你爱上他了。”

她刚准备好的反驳的话,悉数都咽了下去。她睁着秋水泛澜的眼眸,簌簌的火光在其间斑驳缀点,若不细看,还要以为那是盈满了泪。

“也许……”她这句话极轻极轻,几不可闻。

她重把头埋到膝间。

耶律升站起身,说:“我去去就回。”

絮絮也站起来:“打野兔子?我也去。”

耶律升说:“刚刚说的话,都白说了。”

絮絮别开眼:“我已嫁人了,别的男人示好,我不能接受。这无关道德,只是选择而已。”

耶律升没有勉强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有的男人喜欢弱柳扶风,有的男人却喜欢……”末尾的四字隐入雨声中。

但运气似乎不错,刚踏出山洞,就发觉雨渐渐小了,那么自然不必去打兔子,快些赶回去才是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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