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79)
她认出那个勇士——哪里是什么英武的勇士,那正是耶律升。
她猛吸了一口气,今日着实有点上火。
亏她先前还觉得耶律升是个病弱的小白脸来着——可见人不可貌相,扶熙如此,耶律升亦如此。
胡思乱想之际,听到杂乱马蹄声涌来,抬眼一看,那只球已被大衡控制,群马追逐过来,眼见快要进球。
他们速度快如闪电,谁知正是此刻,突然一声闷响,有人坠了马。
接着就听他们惊呼:“皇上!”
絮絮立即睁大眼睛,交错人影里,望到那团白影,浸了红色,凝神一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扶熙!
她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从矮墙头借力一撑翻进场里,这个时候人马纷杂,大衡那几人还有个人呵斥她,但她不管;她如一尾鱼般钻进去,三两步钻到他的跟前,跪坐在地上,把他拢在怀里,扶着他的胳膊。
她满心眼里都是他胳膊上那片血红,忍住喉咙间高亢叫喊的冲动,话语压抑在嘴边,低抑地唤道:“皇上!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
说着就去解他的衣袍上的纽扣。
她懂一些应急处理伤口的法子。
他虽然摔马,神色却益发地冷峻,看到身旁的人是她时——也不知认没认出来——就冷峻地甩开她的手,格外盯她一眼,漆黑冰冷。
但这一甩,似叫他疼得厉害,眉峰蹙若崇峦,絮絮没恼他那举动,正自发地准备再轻扶起他胳膊来,他已经拿另一只胳膊撑起身子,咬牙对旁边人说:“扶朕起来。”
旁边另有几人扶他,耶律升也围他跟前关切跟随。
她也要围过去看,就有人呵斥凶她:“还不闪开,耽搁了皇上伤势,你担当得起么?”
她在原地被这人唬得一个愣怔,脑子没转过弯来,忘记反驳他们。
她看到偎在一人肩头虚弱不堪的扶熙,原来不止摔到了胳膊,额头也沁出殷红。
他们搀扶他每走一步,从他额角渗出的豆大汗珠子就搀着血淌下来,看得她心揪了揪;而他的胳膊的伤,似也很严重,动弹不得,她立即冲上去,抢着道:“站住!”
在场的都是大衡和戎狄的汉子,不说壮汉,也是打筋熬骨的,身周的气势都要凶些,偏偏她这一喝,叫他们全都怔住。
絮絮已经挣到他面前,焦急道:“这胳膊恐怕是脱臼了,不能动,你们快把人放下。”说着强硬挽起他另一边胳膊,让他倚在自己怀里,给他查看伤势。
扶熙失去力气般软倒她怀中,她每动他胳膊一下,他咬唇就咬得更深一点,就算疼也绝不叫出来,眼睛微阖,不知道是不是疼晕过去了。
她学过些接骨什么的,扶熙的胳膊果然也是脱臼了,她咬了咬牙,给他接上,见他面容愈发苍白,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絮絮还分了个神想,恐怕是的,似他这般金尊玉贵养尊处优,动辄疼一疼就要晕了。
众人一听也都不敢动,看着面前这小太监,隐隐觉得怪异。
刚刚呵斥他的那人见他已经接完了骨,于是近前冷冷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絮絮听得好笑,抬眼一看,这人有些眼熟,她若记得不错,是左仆射张忧的侄子张恩,官拜骁骑将军。
这张将军若不是手边没有剑,就差把剑架在她脖颈上逼问了。絮絮看了眼已经昏过去的扶熙,说:“我……”
她今日同寒声画这个炭黑妆下了许多功夫,眉毛描粗,满脸黢黑,流汗不会花,就算让夏萤辨认,她也没能认出。
正这时,她瞥见太医们来了,还有个远远就在呼喊“皇上、皇上”的女子,那女子毋庸置疑是赵桃书了,她心中一霎就闷烦起来。
这般忙乱里她还抽出一点闲思,想,很想抽自己两巴掌,她简直自找罪受,扶熙是九五之尊,何须她多关心。
明明早上他还那么过分地对待她!
如此一想,等宋成和他们快要过来时,她便要抽身离开。
怎知突兀一枝冷箭破空而来,直射向扶熙,她立即抄起扶熙刚刚丢在一边的球杖,挥开这支箭。箭应声落地,她一身冷汗。
有刺客!
心头一凛,紧接着一枝接着一枝的箭矢纷落如雨,尖锐划破空气。
箭的源头正在东边矮墙之外。
来不及多想,这批箭雨来得又急又多,显然有备而来,絮絮高喊:“有刺客,快护驾!”一面奋力挥挡箭矢。
箭雨未停,赶来的太医、宋成和、贵妃以及其他官员却已被人横加拦住。
“张将军?刘都尉?……各位大人这是何意啊?”宋成和勉强镇定地问,但见这个拔剑相向的架势,在场的多已猜到是个什么意思了。
絮絮回头一看,大衡的那几个人悉数从球杖里拔出了剑,一痕剑光划过她眼前,她被闪得晃了眼。
四个人举剑拦住试图上前的其他人,四个人已眼疾手快控制了旁边看起来不甚康健的耶律升,剑在颈边,耶律升的状态不是很好,眼睛眯了眯,挥手让其他的戎狄人不要轻举妄动。
而张恩,已经抽出剑,冷冷指着她——或者说,指着她怀中的扶熙。
第38章
絮絮什么也没有想, 挡在了扶熙的身前,张恩的利剑泛着冷冷的光,闪进她眼睛里, 那些纷杂的思绪, 刹那间叫她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变!
她咬了咬嘴唇,眼里迸出一股坚定。
她原想冷声质问一声你们想怎么样, 但忽然想到,自己绝不能暴露出身份。
现下情形危险, 太监身份倒更便宜行事——敌众我寡,在这时她没有十全把握能突围出去,何况扶熙还受了伤昏迷。
顷刻之间,场上哗变, 她原先以为只是区区几个刺客,这时候,抬头看到倏地有大片大片黑甲红巾的士兵探出来,兵戈肃冷,已把整个马球场紧紧包围。
天气阴沉,此前的明亮已被黑压压乌云压顶所取代, 闷得人难受, 只怕不久就将有场大雨。
张恩向他们进了一步,剑锋愈近,絮絮一直盯紧那片剑尖, 心思百转——他既然没有立即就杀了他们,可见, 势必是想得到什么东西。
她垂下眉目, 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不教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
对面不远处, 弱柳扶风的赵桃书已泪如雨下,凄凄问他们:“你们想怎么样?皇上,你们不要伤害皇上……”
“想怎么样?哈哈哈哈!”这位张将军被她的话逗笑,声音陡然提高,几乎让在场人都能听得见:“皇上意外摔马重伤,暂由……”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盯了已昏过去的扶熙一眼,“左仆射监国。”
絮絮暗自握紧了手中那柄黄金球杖。
无论怎样,她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他。
是时,她乖乖地敛去所有冷厉,装作毫无威胁的模样。
叛军势大,张恩他们勒令禁卫侍从们不准过来,又吩咐人要把扶熙带走软禁起来,拿剑柄戳了戳她的肩头:“你,带路,去洞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