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88)
这一代观主长婴真人,容厦听闻过他的名号,还记得一件与他有关的事——应该说,是宫中一桩秘辛了罢,当年宫中四皇子殿下出生不久,长婴真人言其将带来灾祸,于是在那个初春时节把四殿下带去了蕲州。
这秘辛本无多少人知晓,而今这个青年,他自称是……长婴真人的弟子?
容厦神色肃重起来,道:“阁下莫非是那位——”
对方静默着,向他走近了一步,沐进光中,容厦望着那张半被银质面具挡住的容颜,眼底闪过诧异之色,却见他笑着,嗓音温雅清和:“将军要知,在下无姓无名,与您口中之人,早断了尘缘。在下道号……玄渊。”
说着,他伸手,容厦把玉牌抛回他的掌心。
容厦一眨眼,那白衣青年已踏雪无痕般不见了影子。
他望着先才玄渊所站的地方,不由想到,若玉牌还能造假,但这昭微观的轻功步法踏鸿,是绝无法造假的。所以他刚刚传递的情报,只怕也是真的。
容厦整饬兵马思索对策时,又想起长婴真人那个预言,说他二十岁前不能接触皇室人物,否则性命难保,殃及国祚。
算算时日……
第40章
在玉和镇上过了一两日, 仍未见到璇玑任何人,絮絮不由气恼难道璇玑没拓展到这个小小玉和镇不成?
时间愈长,暴露的风险愈大。
她是起早惯了的, 早间撂下睡梦中的她那个没大用的男人在客栈, 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她在一处早点摊子上坐了坐,老板下了一锅锅贴饺子喷着油香, 她买了十二只,本想着待会儿带回去给扶熙吃, 不想却听到隔壁桌有人在闲聊。
“最近怎么盘查得这么紧?出了什么事了?”
“能是什么事?行宫呗。圣上遇刺重伤,现下是左仆射大人监国——哦不,不,应该称一声张相公了。”
“张相公在搜捕刺客?”
“大抵是吧。这都多少日了, 北陵郡都在戒严,兄弟我运的货都叫他们扣下了。”
“啊呀兄弟,那可怎么办?”
“还好还好,”那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斜笑说:“有人指点我拜会了一下韩先生,韩先生便帮了我一把。哎, 韩先生不愧德高望重……”
絮絮一边听他们闲聊, 一边挑饺子吃,等那两人吃完走了,她低头一瞧, 十二只锅贴已全被她自己吃了,只好另让摊主给她盛十二只来。
“那位韩先生, 当真如此厉害?”她兀自喃喃了两声。
摊主听到, 于是应她,笑得满脸褶子来, 说:“韩先生是我们这里的大人物,周济乡里,”他凑近了点,唧唧哝哝道:“韩先生对英雄豪杰有才之士,向来有求必应的;从前有个杀人犯,乖乖,勇猛难敌,走投无路投靠了韩先生,韩先生也保了他一条生路。公子若真的有所求,不妨去镇南郊的韩家庄去问问?”
絮絮道谢付了钱后,想着耽搁下去不是办法,若实在联系不上,去那个韩家庄走一遭也没多大关系。
她敲了敲额角,深觉盛夏连清早都燥热。
回了客栈,短短几步路还是教她出了身黏糊汗,她在后院井边打了些凉水洗脸,洗完上了楼,见扶熙正站在窗边望着什么,他已系上了黑壳面具,两撇龙须则在晨风里若有若无摇荡着。
她向他笑,显了显手中提的一包饺子,说:“早饭,快吃吧。”
连着这样多日吃窝窝头,他就算之前还有点儿挑剔,这时候却已彻底明白了现在他们过的生活就是这样粗茶淡饭,便也逐渐不再抗拒絮絮买的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吃的。
他摘下面具搁在油桐桌上,剥开油纸,竹筷仔细挑起一只,细嚼慢咽,让人会恍以为他在品尝出自宫中顶尖御厨之手的某种山珍海味。
“现在追查得紧,要是再没有消息,就得赶紧走了。”絮絮双手托着腮,一面望着窗外逐渐熙熙攘攘的早市,一面间或欣赏一下他,睡起后略带慵懒气质的漂亮容色。
他没有言语,保持着食不言的好规矩,絮絮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只能够唱独角戏了,索性不再说。
她将桌上那只粗瓷的茶碗按在桌上旋了一旋,盘算着这两日玉和镇上,小到茶棚大到酒楼,哪里人多的地方,她都已去过留记号了;直接寄信的话,驿馆里的人都要盘查信件内容,是行不通的。
雕花窗开了小半扇,漏进来和着暑热的风,淅淅吹在脸上,方才井水的冰凉则在这小风里渐渐晞干,还有残存的水滴从她额角一路滚到下巴尖上,将滴未滴的时候,突兀被一只手温柔宛转从颊边摩挲向下,揩去了。
她沉浸在熏人的风和思绪里,陡被人微凉的手指触到,身子都跟着一震,而目光点到了罪魁祸首跟前时,她一瞥间仿佛瞥到他嘴角有点隐隐的笑。
她眨了眨眼,笑影就像水被风吹干了似的不见了。她大剌剌抹去脸上的水珠子,说:“手怎么这么凉啊?奇了怪了,明明是夏天。”
他沉默了,依然吃着饺子,又听她在自顾自嘟囔着:“难道是落下过什么病根?下次再遇到……,我得去问问。”
他神经却猛地警觉,抬起眼:“你说什么?”
“噢,我说——下次得请一位我认识的神医帮你看看……。啧,大夏天的手这么凉。”
他仿佛失落了些,眉微微蹙出春山形状,淡淡说:“你怎么,谁都认识。”
絮絮说起这个很来劲,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般,眼里的光一晃一晃,探近了些他,说:“那自然,我十三岁以前,走南闯北,……”
絮絮想起那些往事,又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哎。”
说潜逃的日子有如刀口舔血也不为过,絮絮本能已对敲门声产生了畏惧,总担心会是叛军来敲门搜查的,但想到叛军绝不会这么有礼貌,届时必然直接踹门,对敲门声的畏惧才减淡了。
怎知这夜里突然在万籁俱寂当中响起兵戈声,旋即火光堂堂地亮了满客栈,从雕花门里映进房间。
絮絮警觉,从床上一骨碌坐起,细听着声音,就闻人声密响,连忙摇醒了身旁的扶熙,道:“追兵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连串整齐的蹬蹬上楼声,来人不在少数,脚步愈来愈近,
她抓起了桌上的面具塞给扶熙,叫他快点戴好,一面揣起此前预备好的准备逃命的小包裹,扶熙已经推开窗,回头对她道:“跳窗。”
这片窗临街,底下虽有些排查的官兵在,但零星几个还能对付。
临此时,夜风簌簌,她略微紧张地捉紧他玄黑袖口,说:“你会轻功对吧?”
他没言语,——她突然啊了一声,扶熙已经环起她,从窗子翻了出去,轻飘飘一跃而下。
人未落地时,她似听到他淡淡说了句:“不知道,试试。”
她梗了梗,气他没把握就敢胡来,说:“你不知道就敢跳,我是不会轻功的,万一我们俩都摔死了,……还不如落他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