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的心里,什么眷念期待都退潮,逐渐变得空无一物。
她到底是像那晚被扔进垃圾桶的杏仁豆腐一样,变得那么狼狈了。
现在,相机里所有与“剧情”无关的、包括沈含烟推开季童的那些照片,都已被删掉了。
季童很冷静的告诉沈含烟:“人们需要的是看上去的真相,而不是真正的真相,而且你知道我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是改过的,从身份证来看我还未成年,这足以让学校开除你了。”
沈含烟应该愤怒,可那愤怒很快从沈含烟脸上滑走,转变为一种出人意料的平静:“为什么做到这地步?”
好像只是在跟季童探讨一道数学题。
这样的平静又一次刺痛了季童。
为什么沈含烟在她面前总一副掌控一切的样子?
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成为局面的掌控者是吗?她在沈含烟面前只能永远当个愚蠢的孩子是吗?她永远追不上沈含烟的脚步是吗?
沈含烟这样的理性,是因为从来不觉得两人能够旗鼓相当是吗?
季童冷笑一声:“沈含烟,你知道我人生最危险的事是什么吗?”
“就是差一点爱上你。”
沈含烟闭了闭眼睛。
不是“喜欢”,是“爱”。
是一个十八岁少女,裹挟了孩子的赤诚和成年的承诺、带着不顾一切的热忱和放弃所有的勇气的“爱”。
季童伸手抬起沈含烟的下巴,这一瞬,温顺小兔子的那张皮已经被她彻底脱下了。
“看着我听我说。”她盯着沈含烟的眼睛:“我没有真的爱上你,所以才能这样算计你,懂吗?”
季童想,她这样的遣词造句是想证明什么?
是想在沈含烟没有选择她的情况下,证明自己没有输得彻底?
可沈含烟居然勾了勾唇角。
“你笑什么?”季童又一次被深深刺痛。
“你没有爱上我,这很好。”沈含烟说:“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做到这地步?”
季童微微俯身:“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不是白家大小姐生的,我是季唯民和一个ktv小姐生的。”
第61章
季童本不该发现身世秘密的。
她一直当白家大小姐是她妈妈,那个总是躺在病床上的瘦弱的苍白的女人。
她从小没得到过什么母爱温暖,但她一直当这是她妈生病的缘故。
直到外公和她妈相继去世、外婆中风,季唯民待在这三层老宅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没有人跟季童玩,她只能自己跟自己玩。
这座老房子的每个角落,都被她像城堡探险一样翻了个遍,直到有一天,她在她妈卧室柜子的深处翻到了她的出生证。
在一个暗格里藏着,如果不是季童实在太过无聊,是一定翻不到那里的。
她打开来,却看到“母亲”那一栏写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周美娜。
季童默默把出生证放了回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找季唯民问过这件事,季唯民一直以为她不知道。
因为季童很清楚去找季唯民问会是什么后果——会惹得季唯民勃然大怒,并且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后来等她稍微长大一点,她悄悄去查过周美娜,发现那女人在生下她后很快结婚,又过了不久就生病去世了。
所以她一直明白一点,她的妈妈、她的外公、她的外婆,甚至她待了这么多年的家,其实都不真正属于她。
她是季唯民的私生女,这世上唯一真正跟她血脉相连的人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季唯民。
她怎么能放开季唯民?她太怕自己一无所有。
兔子般的“乖巧”变成了她的武器,变成了她跟季唯民那些女人争斗的武器,她要季唯民对她愧疚、对她心软,那样就没有人能敌得过她,没有人真能跟季唯民结婚。
沈含烟:“所以你这样算计我,是怕我把季总拖到我妈那个复杂的局面里,让你有可能失去他是吗?”
季童嘴唇翕动了下,没说话。
她只是在心里说:当然不是了,沈含烟。
当季唯民把手伸向沈含烟的时候,季童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过来——
就算季唯民是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又如何?季唯民真正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于是季童从季唯民这艘她眷念了很久的船上跳下来,游向沈含烟。
沈含烟也该同样游向她的,因为沈含烟那个妈,也同样不是东西。
可沈含烟没有,沈含烟只是看着季童独自一人在海里挣扎,并不愿把手伸向她。
所以季童算计的这件事,很大程度是出于愤怒:
沈含烟是她喜欢的人啊,怎么可以这么蠢?
蠢到为一个根本不爱她的妈,去接近一个季唯民那样的人,还弄脏自己的手,搅合到奚玉违法犯罪的那些事里去?
但这些话她不想说。
因为在季唯民和沈含烟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沈含烟,而沈含烟在她和奚玉之间,选择了奚玉。
她输得彻彻底底。
所以她只说:“你把季唯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保证以后再不联系他,我就不把这些照片放出去。”
沈含烟平静的看着她,因剧烈情绪而发抖的人,反而是季童。
沈含烟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季童从她腿上翻下来,恶狠狠的说:“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多恨我。”
她一个人走进洗手间,狠狠一摔门,把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
蜷缩在马桶边,是因为不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流泪的脸。
妈的,哭个屁啊。
季童想,就算沈含烟恨她又怎么样呢?在这样的成长环境里长大,她注定是一个阴暗而工于心计的人。
可至少,她没眼睁睁看着沈含烟弄脏自己。
那么干净的沈含烟。
******
季童冲进洗手间以后,沈含烟从沙发上默默坐了起来。
头上的马尾还乱着,记载着昨夜那无比混乱的局面。
沈含烟把橡皮圈摘下来,含在嘴里,双手慢慢的把马尾理好,重新把橡皮圈绑上去。
她不是不对昨晚的一切感到震惊,只是震惊之后,一种类似于欣慰的情绪浮上来。
一直以为怯生生的小白兔,原来是凶恶的野兽。
一直以为的单纯无辜,其实是能缜密设限陷阱的无限心机。
即便以沈含烟的标准,也觉得季童把昨晚的陷阱执行得不错。
这很好,因为如果她不能一直守在季童身边的话,比起一只怯生生的小白兔,还是凶恶的野兽更让她放心一点。
剩下她所要做的,便是帮这只野兽彻底斩断对她的依赖。
那样,野兽就没有弱点了。
******
三天后,季唯民主动给季童打了个电话:“有空么?晚上要是不跟同学出去玩的话,我带你出去吃甜品吧。”
季童挂了电话,嘴角挑起嘲讽的弧度。
她晃着腿跟季唯民坐在新开的甜品店里,心里很清楚季唯民想找她说的是什么。